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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繼續說:“與男子不同,女子殺人通常只為了兩件事——情,或者仇。杜秋娘和宋若茵,一個是北里名妓,一個是宮中女官,彼此素無往來,經妾調查,她們之間也無世家仇怨。那麼,就只剩下一個‘情’字了。不過,對此妾只有猜想。因為杜秋娘是京城名妓,所以妾推測,在她的恩客中有一位,恰好也是宋若茵的心上人。儘管宋若茵身居大內,誓言不婚,但誰都不能保證,她不曾心有所屬。而越是無法言說、難以實現的情感,才會越熾烈乃至令人瘋狂。妾猜想,宋若茵正是在這種無望的瘋狂驅使之下,決心殺死她所自認為的情敵杜秋娘。”

  少頃,她才聽到皇帝用譏諷的口吻說:“你猜想?”

  “是的陛下,妾猜想。妾亦不能妄自猜測那位恩客的身份。妾還以為,這一點對於了結此案,並不重要。”

  “好,就先按你猜的往下說。”

  “是。至此,已經釐清宋若茵、杜秋娘、飛雲軒老張這些人的死因。現在,就剩下宋若華的死了。女尚書之死更加蹊蹺,因為她執意用來扶乩的木盒,經過妾仔細檢查,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但大娘子仍然死了。妾只能肯定一點:宋若華絕對不是中毒而亡的——實際上,宋大娘子是病故的。”

  “病故?什麼病?”皇帝問,“女尚書患病,應當請宮中女醫診治,你都查過了嗎?”

  “陛下,關於宋大娘子所患的病症,妾詳細詢問了宋若昭。她起初語焉不詳,刻意迴避,後經不住我再三逼問,才坦白道,大娘子已患病多年,卻從不在宮中就醫,只從宮外買藥回來服用。宋若茵經聖上許可,有隨意出入宮禁的自由,才能為大娘子定期帶回藥物。據宋若昭說,近年來大娘子的病勢加重,藥物不可有一日間斷,幾乎成了她續命的唯一辦法。而宋若茵一死,大娘子的藥就接不上了,身體便急劇衰弱。她又害怕暴露病情,不肯延醫治療,結果可想而知——所以大娘子是拼著一口氣完成扶乩,當天夜裡便病故了。”

  皇帝逼視著裴玄靜:“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回答朕,宋若華所患的究竟是什麼病?”

  “那是一種女子的病症……”裴玄靜說得有些艱難,“稱為血崩。”

  “血崩?宮中治不好嗎?”

  “宮中后妃眾多,此症候並不罕見。按輕重不一論,有的能治,有的不行。”

  皇帝面沉似水,他大概已悟到了些什麼,但此刻即使是他,也無法阻止真相的揭露了。

  裴玄靜說:“女子患上血崩之症,通常的起因只有兩個:小產,或者墮胎。這兩樣都有可能直接致命,即使當時僥倖活下來,日後調理不當的話,必染此症。陛下,宋若華患病的唯一可能性便是,她在許多年前曾經懷過孕。”

  皇帝的臉色更難看了。

  裴玄靜不再朝他看。他叫她來,不就是要聽真話嗎?可惜,真話從來就不是那麼動聽的。

  “宋大娘子死時,身邊放著一個偶人。妾在偶人中找到了一樣東西。今天,妾帶來了。”

  她對陳弘志道:“請陳公公將它呈給陛下。”

  陳弘志看著皇帝,見他點了一下頭,才戰戰兢兢地將漆盒捧上御案。

  皇帝示意陳弘志打開盒子,朝里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皺了皺眉,低聲命令:“取出來。”

  “是。”

  陳弘志雙手探入漆盒,向來機靈的眼神也有點發木。他小心翼翼地將盒子裡的東西捧出來,放在皇帝面前。

  那是一個不太規則的圓形物件,大小仿似鵝蛋,外面包裹著雪白的絲帕,並在頂端打了個結。淡淡的龍涎香氣隨之溢開來,和殿內鎏金獸頭香薰中的裊裊香芬匯聚在一起。

  皇帝猶豫了一下,命道:“打開。”

  陳弘志將絲帕的結解開來,突然“啊”的一聲驚叫,向後倒退半步,撲通跪倒。

  絲帕中央,赫然是一個骷髏!

  但是這個骷髏比通常的骷髏要小很多,甚至比一般孩童的頭骨更小,額頂更圓更大,還缺了個洞。

  ——這是一個尚未足月、張著囟門的嬰兒頭顱,所以看著並不讓人心生恐懼,反而有些莫名的心酸。

  皇帝從御座上半抬起身,死死盯著骷髏,半晌才又緩緩地坐回去。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裴玄靜,你好大的膽子。”

  裴玄靜向上叩頭:“陛下恕罪。”

  “你知道朕在說什麼嗎?”

  “知道。”

  “知道什麼?”

  裴玄靜挺直身軀,回道:“除了陛下的這塊絲帕,妾確實找不到其他能與這個尊貴的頭顱相稱之物,可以用來包裹它。”

  皇帝咆哮起來:“尊貴?你有什麼資格評說尊貴!”寬大的袍袖掃過御案,小骷髏掉落在花磚地上,還輕盈地彈跳幾下才停住,沒有碎。絲帕跟著飄落,剛好掉在它的旁邊。

  “去,把這些東西都燒掉!燒成灰!”

  陳弘志撿起骷髏和絲帕,快速退下。

  皇帝肅然而坐,凝望著御階下那個纖美而倔強的身影——所以,這就是她帶來的案件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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