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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納·哈根抬頭看著滑雪跳台,雪花又開始迴旋紛飛,遮住了他的視線。

  “哈利!”他對著無線對講機再次高喊,“你在嗎?”

  他放開按鈕,得到的響應仍只是激烈嘈雜的聲音。

  高台旁的空曠停車場上已停了四輛警車,幾秒鐘前,跳台上傳來喊叫聲,這時每個人都感到惶惑無主。

  “他們掉下來了,”哈根身旁的警察說,“我確定我看見兩個人影從玻璃跳台上掉下來。”

  哈根垂下了頭,放棄希望。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覺得事情如此結束,背後自有一個荒謬的邏輯可循,其中隱含了某種宇宙的平衡。

  胡扯。胡扯一通。

  哈根在飄飛的雪花中看不見警車,但聽得見警笛的哀嘆,猶如一群痛哭的女子,正朝這裡前進。他知道這些聲音將會引來食腐者,包括媒體禿鷹、好管閒事的鄰居、嗜血的長官。他們將一擁而上,搶食他們最愛吃的屍體部位,飽餐一頓。今晚菜色共有兩道,一道是眾人厭棄的雪人,另一道是眾人厭棄的警察,兩道菜都很合他們的口味。這其中沒有邏輯、沒有平衡,只有饑渴和食物。哈根的無線對講機發出嘰喳聲。

  “我們找不到他們!”

  哈根等待著,心想自己該如何跟上司解釋說他為何讓哈利只身前去?該如何解釋說自己只是哈利的上司,並非可以指揮他的長官,始終都不是?這其中也自有邏輯可循,其實他並沒有擔任犯罪特警隊隊長的能耐,無論他們是否明白。

  “怎麼回事?”

  哈根轉過頭,看見說話的是麥努斯。

  “哈利掉下來了,”哈根說,朝高台點了點頭,“他們正在搜尋屍體。”

  “屍體?哈利的?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

  哈根轉頭望向麥努斯,麥努斯眯眼仰望高台,“我以為你已經了解那傢伙了。”

  哈根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十分羨慕這名年經警官如此篤定。

  無線對講機又發出嘰喳聲:“他們不在這裡!”

  麥努斯轉頭望向哈根,兩人對看一眼,麥努斯聳了聳肩,意思是:“我不是跟你說了?”

  “嘿,警務員!”哈根朝路虎的駕駛警察高喊,伸手指向車頂的探照燈,“打開探照燈,照亮玻璃跳台,再拿一副望遠鏡給我。”

  幾秒鐘後,一道光柱划過夜空。

  “看見什麼了嗎?”麥努斯問。

  “雪,”哈根說,將望遠鏡抵在眼睛上,“再高一點,停!等一下……我的天啊!”

  “怎麼了?”

  “這……太驚人了。”

  這時雪花不再飄落,宛如舞台幕布冉冉升起。哈根聽見幾名警察相繼高聲呼喊。只見空中有兩名男子串在一起,猶如垂掛於後視鏡的裝飾品,下方那人高舉手臂,仿佛揮手慶祝勝利,上方那人雙臂垂直張開,像是被橫向釘在十字架上。兩人動也不動,頭部下垂,在夜空中緩緩旋轉。

  哈根透過望遠鏡,看見拉住哈利的是他左手的手銬,手銬銬在玻璃跳台內的欄杆上。

  “太驚人了。”哈根又說了一次。

  哈利恢復意識時,蹲在他身旁的正巧就是失蹤組的年輕警官托馬斯·海勒。四名警察將哈利和馬地亞拉上了玻璃跳台。多年後,托馬斯依然很喜歡再三述說這位聲名狼藉的警監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反應。

  “他眼睛睜得大大地,問說馬地亞是不是還活著!好像很怕那傢伙死了一樣,好像天底下最糟糕的莫過於這件事了。我回答說馬地亞還活著,正要被送上救護車,他大叫說趕快抽掉馬地亞身上的鞋帶和皮帶,絕對不可以讓他自殺。你們聽說過這種事嗎?居然會有人這麼關心一個想殺死他前女友的人。”

  37 爸爸

  第二十二日

  尤納斯似乎聽見金屬風鈴的叮叮聲,但仍繼續睡。他又聽見嗚咽聲,這才張開眼睛。有人在房間裡,是爸爸,爸爸就坐在他的床沿。

  那嗚咽聲是爸爸在哭泣。

  尤納斯在床上坐了起來,將手放在父親肩膀上,感覺父親正在發抖。真奇怪,他從來沒注意過父親的肩膀這麼窄小。

  “他們……他們找到她了,”他啜泣道,“媽媽……”

  “我知道,”尤納斯說,“我夢到了。”

  父親轉過頭來,滿臉詫異。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了進來,尤納斯看見淚水滑落父親臉頰。

  “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爸。”他說。

  父親張開了口,一次,兩次,但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父親張開雙臂,抱住尤納斯,將他拉近了些,緊緊抱住。尤納斯將頭靠在父親脖子上,感覺溫熱的眼淚沾濕頭頂。

  “你知道嗎,尤納斯?”父親邊落淚邊輕聲說,“我好愛你,你是我最親愛的家人,你是我的孩子,你聽見了嗎?你是我的孩子,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孩子。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對不對?你說呢?”

  “會的,爸,”尤納斯輕聲說,“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38 天鵝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

  十二月,醫院窗外的褐色土地在鋼灰色天空下光禿一片。上了雪鏈的輪胎嘎吱嘎吱輾過高速公路的乾燥柏油路面,匆匆穿越天橋的行人翻起衣領,神色漠然。醫院牆內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病房桌上佇立的兩根蠟燭象徵著“將臨期第二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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