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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嚴守秘密下去,或許那是你個人的私事。可是有些人被它給搞糊塗了,蘇珊就是一個;而她現在夠大了,你該讓她有個清楚的回憶。”

  瑪蒂又好奇又歉疚地看著女兒。蘇珊開口了:“你們一直在講我,是不是?這樣很不禮貌。”

  她的聲音不帶私人感情,飄飄渺渺的。她靜靜地坐在斜窗台上,像個被禁止從舞台幕前退人滾滾現實的女演員。她母親對她搖搖頭,又對我搖搖頭。

  “我會受不了的,而且也沒這個必要。”她說。

  “那你打算怎麼辦?指望蘇珊不藉助你的幫忙而自己摸索出頭緒嗎?”

  瑪蒂像個頑皮的小孩垂下頭去。

  “我就從來沒讓人幫過忙。”

  “葛蘭多太太,或許我能幫你。艾爾跟你先生說,他是蘇珊的爸爸。但我認為他不可能是。就算是他那種人,也不可能逼奸自己親生的女兒。”

  “是誰告訴你他逼奸我女兒?”

  “蘇珊告訴我的。”

  “我們非談這種事情不可嗎?”

  她的眼神充滿譴責,仿佛是因為我提起這些事情,才使得它們成真。

  “如果蘇珊能夠談,我們就能談。”

  “你是什麼時候跟她談的?”

  “從橋上開回這裡的路上。”

  “你沒有權利——”

  “我絕對沒有逼她。她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絕對非發泄出來不可。”

  “她為什麼會有壓力?”

  “因為有太多的死亡,”我說。“太多的回憶。”

  她杏眼圓睜,好似極力想從往事中汲取微弱的光線。可是在她的雙眸中心,我只看到我臉部的縮影反映在其中,一左一右。

  “蘇珊跟你說了什麼?”她說。

  “沒說多少。她其實沒打算告訴我任何事,可是那些回憶硬是傾泄了出來。一九五五年的一個夏日夜晚,她不是跟你一起到山上的木屋去了嗎?”

  “我不知道你講的什麼晚上。”

  “就是禮歐·卜賀槍殺的那個夜晚。”

  她畫了眼線的眼皮蓋下來,覆住她的眼眸。她微微搖晃,好像那一槍的回憶讓她受傷了似的。我扶著她,手裡感覺到她身上的體溫。

  “蘇珊記得這件事?怎麼可能?她才不過三歲啊!”

  “她記得夠多了,恐怕太多了。禮歐·卜賀被殺了嗎?”

  “我不知道,我跑掉了,把他留在木屋裡。我那時候喝醉了,發動不了車子;可是第二天早上車子不見了,他也不見了。”

  “什麼樣的車?”

  “保時捷,紅色的保時捷跑車。車子發動不了,所以我是跑走的,我把蘇珊全給忘了。我現在連我當時跑到哪裡去了都不記得。”她掙脫我的手,仿佛我的雙手沾染著那一夜的餘毒。

  “小珊那天怎麼了?”

  “你後來不是又回去找她了嗎?”

  “我隔天早上才回去的,我發現她在閣樓里睡著了。要是她睡著了,她怎麼可能記得槍殺的事情?”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還醒著,而且人就在房間裡。這不是她編出來的。”

  “禮歐死了嗎?”

  “我想他是死了。”

  瑪蒂望望女兒,我也回過頭去看她。蘇珊正專心地注視著我們,現在不像個演員,更像個觀眾。我們壓低的聲音她聽不見,可是她似乎知道我們在談什麼。

  “她記不記得是誰殺了他?”她母親問。

  “不記得。你呢?”

  “我根本沒看到是誰。禮歐跟我正在做愛,而且我喝醉了。”

  “你沒聽到槍聲嗎?”

  “我想我是聽到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的耳朵。你知道嗎,一直等到我舔到他臉上的血,我才知道他受傷了。”她用舌頭舔嘴唇。“老天,看你套出我什麼醜事來。我以為我已經把那天晚上完全遺忘了,我本來以為那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一夜,到頭來,卻成為最悽慘的一晚。我們說好要逃走的——我們三個人—要到夏威夷去開展新生活。禮歐那天還去買了船票。”

  “他是蘇珊的父親嗎?”

  “我想是他,我一向就認為是他。所以雷斯把我趕出來以後,我就回去找他。他是我第一個男人。”

  “不是艾爾,也不是佛茲?”

  她猛烈地搖頭。

  “我去洛杉磯的時候已經懷孕了,那也是我去那裡的原因。”

  “可是你卻讓他們背黑鍋。”

  “不然禮歐會身敗名裂的,而他們有什麼好損失的?”

  “他們的一輩子。”

  她舉起雙手,好像在檢視上面有沒有泥土或是疤痕,眼眸里升起了黑暗和悲傷。她垂下頭,埋在雙手裡。

  蘇珊從她的小天地里走下來,仿佛魔咒已經解除。她朝我們走來,臉上有種不自然的光彩,好似一個只有短短半輪生命的發光體。

  “你把我媽咪弄哭了。”

  “這對她不會有壞處。她跟你、我一樣,都是凡人。”

  那女孩帶著些微的訝異看著她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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