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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警察報案了嗎?”

  “他們來過又走了。警長還從石油城趕來。不過那時候他們三個已經搭那部雪佛蘭旅行車離開了。”

  我又走回海邊,注視愛瑞亞蒂妮號好一陣子。它在浪潮里上上下下,有如一隻陷在油污里的無助小鳥。待我轉過身去,我看到年紀較大的那個衝浪人已經悄悄走到我身後。

  “我真不願意看到船變成這個樣子,這讓我心情亂壞的。”

  “船怎麼會這樣呢?”

  “那個人說,馬達突然失靈,而他還沒趕得及把帆拉起來,風就把船吹得擱淺了。強風吹來的時候把桅杆吹到海里去,我跟我弟弟親眼看到的。於是我們就帶著衝浪板下海,把他們帶了回來。”

  “有沒有人受傷?”

  “那個人受傷了。他在纜繩滑掉的時候傷了胳臂。”

  “那個小男孩呢?”

  “他沒事,只是很冷,我弟弟就把自己的毯子給他。可憐的小傢伙,渾身抖得好像停不住——我是說真的。”

  他自己也冷得發抖,可是還是保持一副堅忍的神情,有如一個原始部落的青年在忍受某種人會儀式。

  “他們到哪裡去了?”

  他警覺地看我一眼。

  “你是警察的線民,還是什麼人?”

  “我是私家偵探。我正在想辦法把那個男孩子找回來。”

  “你是說那個留腮胡的男孩子?”

  “是那個小男孩。”

  “你剛說這是綁架,你是說真的嗎?”

  “是真的。”

  “他們不是兄妹嗎?他們說他們是兄妹。”

  “他們還說了什麼?”

  “那個留腮胡的男生說你——說有人在追殺他們。難道不對嗎?”

  “不對,不是這樣。我要把那個小男孩找回來,他爸爸昨天被人殺了。”

  “是那個留腮胡的傢伙殺的?”

  “很可能,我不知道。”

  男孩跑去跟他弟弟講話,又朝我這兒走回來。我也往前在中途迎上他。

  “你們有什麼秘密?”

  “我只是跟我弟弟商量一下。那個女孩子告訴我弟弟說他可以到石油城把毛毯拿回去,她說她會把毯子放在玉蘭樹汽車旅館的辦公室里。”

  於是我驅車前往,途經滿是煉油幫浦和油田鐵架的草原。地平線再遠一點,聳立著幾德堡空軍基地的信號架台。石油城是個發展神速的鄉鎮,它已經跨過市界,迅速開發出來的房屋綿延好幾里,聚集成一條面貌千篇一律如同冰河的長流。

  玉蘭樹汽車旅館跟它十五年前明信片上的照片比起來,已經成長了許多。它環著城南邊緣地帶一條短街的三邊而築,第四邊是個會議中心。這檐上的活動看版寫著:“牛排+龍蝦+無休的娛樂表演”。我將車停在辦公室門口時,還聽得到西部音樂流瀉而出,像一塊拓荒地即將消逝前的最後悲號。

  櫃檯後面的女子穿著鮮艷的條紋襯衫,戴一頂圍著假牛皮帽帶的西部牛仔帽,像個冒牌的牛仔妹。她的身材高大突出,看似雖然經過多年的演練,依然不知道該怎麼擺放手腳才適當。

  “有沒有人留下一條毛毯在這裡?”我問。“一條濕毛毯?”

  她望我一眼,沒有笑意。

  “你不是那個把毯子借給蘇珊的人。”

  “我沒說我是。蘇珊在嗎?”

  “不在。他們又走了。”她停下話頭,嘴唇張開,好像突然一陣遲疑。“我不應該跟你談這些的。”

  “誰說的?”

  “葛蘭多先生說的。”

  “是雷斯·葛蘭多嗎?”

  “是的,他是這兒的老闆。”

  “他在哪裡?我想跟他談談。”

  “要談什麼?”

  “談他的女兒。我是偵探——私家偵探,我昨天晚上去過他帕黎沙多的家,他跟我聊得很好。”

  “他不在這裡。”

  “你剛說他叫你不要多話。”

  “他是在電話上這麼告訴我的,我跟他通過電話。”

  “什麼時候?”

  “幾個鐘頭以前,那時候蘇珊剛從杜尼斯灣打電話給我。葛蘭多先生要我在他趕到這兒之前把她留住。說的倒容易,我才一轉身,他們三個就跑到旅行車上溜啦。”

  “他們往哪裡走?”

  “舊金山。”

  她朝那個方向揚起大拇指,像是要搭便車。

  我請她告訴我旅行車的車牌號碼,然後記下。

  “你報警了嗎?”

  “我幹嘛要報警?那部車是她老爸的。而且,葛蘭多先生叫我別讓警察插手這件事。”

  “葛蘭多先生大概什麼時候會到?”

  “隨時都有可能會到。”可是她看來並不期待他來。“如果你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幫我個忙好吧?告訴他我盡力了,可是她還是溜了。”

  “沒問題。你貴姓大名?我叫做亞契。”

  “喜悅·羅林。”她說話的語氣好像在說個老笑話。“我真想把我的名字改成‘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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