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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起那些衣服進了另一間臥室。亨利到浴室去刮臉了。她隔著門叫:“你的衣服放在床上了。”

  她下了樓,點燃廚房裡的爐灶,把一鍋水放到火上燒,打算煮雞蛋當早餐。她在廚房的水槽里給喬洗了臉,又給他梳了頭髮,很快地給他穿戴起來。“你今天早上真安靜。”他沒有回答。

  亨利下樓來,坐到了餐桌旁邊,神情自然地得就像是在做一件多年來每早都做的事情。露西看見他穿著大衛的衣服坐在那裡,覺得很怪,遞給他一個雞蛋,又把一份烤麵包放到他前面。

  喬突然說:“我爸爸死了嗎?”

  亨利怪怪地瞪了那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露西說:“別說傻話。他在湯姆那兒。”

  喬不理她,而對著亨利說:“你弄到了我爹爹的衣服,你還弄到了我媽媽。現在你要做我爹爹了嗎?”

  露西輕聲咕噥說:“不懂事的小孩子嘴裡說出來的……”

  亨利說:“你昨天晚上看到我的衣服了嗎?”

  喬點點頭。

  “那好,你就該明白,我為什麼不得不借你爹爹的衣服了。等我有了我自己的新衣服,我就把這些衣服還給他。”

  “你也還回我媽媽嗎?”

  “當然。”

  露西說:“吃你的雞蛋吧,喬。”

  小孩子埋頭吃起早飯,顯然感到滿意了。露西凝視著廚房的窗外。

  “今天船不會來了。”她說。

  “你高興嗎?”亨利問她。

  她看著他:“我不曉得。”

  露西不覺得餓。喬和亨利吃東西的時候,她喝了一杯茶。然後,喬上樓去玩,亨利清理起桌子。他一邊把餐具放進水池,一邊說:“你擔心大衛會傷害你嗎?”

  她搖頭否定。

  “你應該忘掉他。”亨利繼續說,“你本來就打算離開他,那你又何必在乎他發現沒有呢?”

  “他是我的丈夫,”她說,“這點是不會變的。他對我所做的一切……沒有給我權利羞辱他。”

  “我認為那給了你權利不去在乎他是否受到了羞辱。”

  “這不是個可以靠邏輯來解決的問題,這只是我感覺的問題。”

  他攤開雙手,做了個放棄的手勢。“我最好開車到湯姆那兒去一趟,看看你丈夫想不想回來。我的靴子呢?”

  “在客廳里。我去給你拿件上衣。”她上樓去,從衣櫃裡取出大衛以前穿的騎馬上裝。那是質地精良的灰綠色花格呢料子,緊腰身,式樣精緻,露西還在肘部補上皮子來耐磨。現在再也買不到這樣的衣服了。她拿著上裝下樓,走進客廳,亨利正在穿靴子。他系好左腳的靴帶,正小心地把受了傷的右腳塞進另一隻靴子。露西跪下去幫助他。

  “腫已經消了。”她說。

  “那倒霉地方還在疼。”

  他們把那隻靴子穿上,但沒有系帶。亨利試著站起來。

  “還好。”他說。

  露西幫他穿上上裝,肩部有些緊。“我們沒有多餘的雨衣。”她說。

  “那我就要淋濕了。”他把她拉過來,粗野地親吻她。她伸出雙臂摟住他,緊緊地抱了一會兒。

  “今天開車要更小心。”她說。

  他微笑著點點頭,又短促地親吻了她,就出門了。她看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車庫,發動了吉普車,開出去,爬上緩坡,駛出視野之外。她一直站在窗前,他一走,她感到鬆了口氣,但多少有點落寞。

  她動手收拾房間,鋪床洗碟,擦掃整理,但她提不起精神。她心神不寧,憂慮著該如何生活的問題,依然在熟悉的圈子裡左思右想,打不定主意,也無法轉移思路去想別的事。她感到這棟房子不再小巧舒適,而是幽閉恐怖。外面的什麼地方有一個大天地,一個投身戰爭和英勇奉獻的天地,充滿著色彩、激情和人民,上百萬的人。她想出去,置身其間,接觸新的想法,看看城市。她打開收音機,但這只是徒勞,因為收聽新聞廣播只會使她感到更加與世隔絕。有一條發自義大利的戰爭報導,還有放寬補給規定的消息,倫敦那個手持錐形匕首的兇手依然逍遙法外、羅斯福發表了一次演說等等新聞。桑迪·麥克弗森開始演奏一支舞颱風琴曲,露西關掉了收音機。這一切都不能打斷她,因為她沒生活在那個世界裡。

  她想放聲高叫。

  儘管風驟雨狂,她還是得出屋去看看。這不過是一種象徵性的逃跑,因為幽閉她的不是房子的石頭牆壁。但象徵畢竟聊勝於無。她上樓去叫喬,小傢伙正在玩一隊玩具士兵,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下樓,給他穿好防雨衣服。

  “我們幹嗎要出去?”他問。

  “看看船來了沒有。”

  “你說過今天不會來了。”

  “要是萬一來了呢。”

  他們戴上鮮紅色的防雨帽,在下頦處系牢帽帶,走出了房門。

  狂風如同打在身上的重拳,颳得露西左右搖晃。沒一會兒,她的臉就像浸在水盆里一樣了,雨帽下的發梢濕淋淋地緊貼著臉頰和雨衣的肩頭。喬高興地直叫,跳進一個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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