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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大睜著眼睛看著她把亨利扶進客廳,然後放到沙發上。他往後一靠,便閉上了眼睛。他的衣服上面沾滿泥水,都濕透了。

  露西說:“喬,上樓去,穿上你的睡衣,去。”

  “但我還沒聽故事呢。他死了嗎?”

  “他沒死,但他撞了車,今天晚上你不能聽故事了。去吧。”

  小孩子嘟囔了一聲,露西嚴厲地瞪著他。他走了。

  露西從她的針線籃中取出大剪刀,把亨利的衣服剪開,先是外套,再是工作褲,最後是襯衫。這時她看到他綁在左肘上的匕首,她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然後猜那也許是用來處理魚體的工具。她想把匕首解下來,亨利把她推開了。她聳聳肩,把注意力轉到他的靴子上。左腳的靴子和短襪都很容易地脫了下來,但她剛一碰他的右腳,他就疼得叫了起來。

  “得脫下來才行。”她告訴他,“挺著點。”

  他臉上這時掠過一個可笑的笑意,然後贊同地點點頭。她剪斷靴帶,用雙手輕柔但堅決地握住靴子,脫了下來。這次他沒哼出聲。她把短襪口的鬆緊帶剪開,脫了下來。

  喬走進來,說:“他只穿著內褲!”

  “他的衣服全濕了,”她吻了吻孩子,“自己上床去吧,寶貝。過一會兒我再去給你把被子蓋好。”

  “那,親親我的小熊。”

  “晚安,小熊。”

  喬走了。露西回過頭來看亨利。他的眼睛睜開了,臉上露出笑容。他說:“親親亨利。”

  她向他俯下身去,吻了他傷痕累累的臉。隨後,她小心地剪開他的內褲。

  熱烘烘的壁爐會很快烘乾他赤裸的肌膚。她到廚房倒了一碗溫水,加了些殺菌劑,準備給他擦傷口。她還找出了一卷棉花,又回到客廳。

  “這是你第二次半死不活地來到門口了。”她一邊動手擦洗,一邊說著。

  “信號照常。”亨利說。

  “什麼?”

  “在加來守候的是一支假軍隊。”

  “亨利,你在說些什麼?”

  “每逢星期五和星期一。”

  她明白過來,他在囈語。“別說話。”她說。她把他的頭稍微抬起一點,擦淨腫塊周圍的血痂。

  他突然坐直身子,兇狠狠地瞪著她,說:“今天星期幾?星期幾?”

  “是星期日,放鬆些。”

  “好吧。”

  這以後他安靜了下來,還任憑她解下了匕首。她洗揩了他的臉,包紮了他那掉了指甲的指頭,在他的傷腳踝上塗了藥膏。當她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站著看了他一會兒。他像是睡著了。她觸了下他胸前的長疤和臂部的星狀印記。她認為那顆星是個胎記。

  她在扔掉那些被剪掉的衣服之前掏了一遍口袋。東西不多:一些錢、他的證件、一個皮夾和一個底片盒。她把這些東西全都放在壁爐台上,在他的魚刀旁堆成一堆。只能給他穿大衛的衣服了。

  她離開他上樓去看喬。小男孩睡著了,壓著他的玩具熊,兩臂攤開。她親了親他的嫩臉蛋,把被子給他蓋好,然後到屋外去,把吉普車開進車庫停好。

  他醒來時已經快半夜了。他睜開眼睛,臉上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她已經熟悉的表情:先是恐懼,然後是警惕地打量四周,最後才放鬆。她一時衝動,問他:“你怕什麼呢,亨利?”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每次醒來都露出害怕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聳聳肩,這麼一動好像又感到疼了,“天啊,我快散架了。”

  “你想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

  “好,你給我一點白蘭地吧。”

  她從櫥櫃裡取出白蘭地:“你可以穿上些大衛的衣服。”

  “等一會兒吧。不過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

  她把酒杯遞給他,莞爾一笑:“我正欣賞著呢。”

  “我的衣服呢?”

  “我要剪開它,才能把它從你身上脫下來。我已經把剪破的衣服扔掉了。”

  “我希望沒連我的證件一起扔掉吧。”他微笑著,但在笑容下面還隱有其他情緒。

  “在爐台上呢。”她指著說,“我想,那把刀是刮魚用的吧?”

  他的右手伸向他的左前臂,那是原先綁刀的地方。“差不多。”他一時似乎有些不安,然後盡力放鬆,啜飲起白蘭地。“真好。”

  過了一會兒,她說:“嗯?”

  “什麼?”

  “你是怎麼甩掉我丈夫,又撞了車的?”

  “大衛決定留在湯姆那兒過夜。有些羊在一個地方出了麻煩,他們管那兒叫溪谷——”

  “我知道那地方。”

  “——有六七隻羊受了傷。它們全都在湯姆的廚房裡,他們給傷羊包紮,一隻只包得樣子好嚇人。反正,大衛建議我回來告訴你,他待在那邊了。我也說不清楚我是怎麼撞的車。這車子我不熟,又沒有真正的路,我撞上了什麼,車子一滑,便翻了。詳情嘛……”他聳聳肩。

  “你準是開得太快了——你回到這兒來的時候,簡直不成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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