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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欣然同意,跟他一起走進裡屋。付貴還在慢慢悠悠地滴著水,不時轉動水龍頭,調節水量。沈君的四肢抽搐得一次比一次厲害,跟受到電擊似的。我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刑罰,竟有如此功效,不由得心中一凜。藥不然走過去,掀開紗布看看沈君的臉,重新蓋好,沖付老爺子比了個大拇指。

  “沈奶奶若看見他這副模樣,準保氣得背過氣去。”藥不然哈哈大笑。我捅了他一下:“你小聲點,讓沈君聽見,你就等於徹底跟五脈翻臉了。”

  “怕什麼?他們青字門,奈何不了我們。”藥不然不屑一顧,還用指頭撩撥那層紗布,對紗布下那張扭曲的面孔極有興趣。

  “你可想清楚了,這麼一弄,牽扯可就深了。”

  “屁!你去西安的汽車票,都是拿我的錢買的!要說牽扯,那時候我就被牽扯進來了,現在可別想把哥們兒一腳踢開。”

  我笑著點了點頭,可下一個瞬間,卻變得錯愕,心情突然沉重起來。藥不然還在興致勃勃地觀察著用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不然,咱們是哥們兒對麼?”

  “是啊。”

  “哥們兒之間應該坦承對吧?”

  “那是當然的。”

  “我離開安陽以後,你去哪裡了?”

  “嗯……煙煙回了北京,我在安陽有點私事,又待了一陣,這也才回北京沒多久。”

  我閉起眼睛,復又睜開,盯著他的雙眼緩緩問道:“那你能解釋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去西安是坐汽車的呢?”

  藥不然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第十章 佛頭到底是真還是假?

  我從鄭別村逃離以後,曾經聯絡過藥不然,讓他去安陽火車站跟我交接。我拿到路費以後,當著他的面登上去徐州的火車,然後在湯陰下車,一路乘坐汽車途徑新鄉、鄭州,然後輾轉來到西安。

  這一段周折的旅程路線,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算木戶加奈我都沒提過。而藥不然剛才那一句話,卻讓我猛然警醒:他知道我是坐汽車去的西安。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邁前一步。付貴這時聽出情況不對,他扭上水龍頭,抬起眼來也盯著藥不然。藥不然勉強笑了笑:“我就隨口那麼一說嘛,坐汽車去西安很稀罕嗎?”

  “我看不見得。坐汽車去西安不稀罕,但我們是在火車站交接的,你如果瞎猜,也該說火車才對。”

  藥不然惱怒地瞪著我,右手一拍桌面:“許願,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在懷疑我嘍?”

  “還有,你剛才說我冒充老百姓坑蒙拐騙,你怎麼會知道?”

  “我是聽木戶小姐說的啊。”

  “我在岐山,只騙過一次人,就是假冒賣文物的農民去騙秦二爺。可這件事,我不曾對任何人講過,除了秦二爺與胡哥,沒人知道。你又是從何得知?”

  藥不然被我問得啞口無言,額頭沁出細細的一層汗水。他還要開口辯解,卻被我一聲大喝打斷:“承認吧,你根本沒留在安陽。你一直在跟著我,跟著我從安陽一直到了西安,又去了岐山。”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腦海里的疑惑逐漸清晰起來。藥不然忿忿地大叫:“許願你丫兒好荒唐,我好心過來幫你,你這種胡話都說得出口?”我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挽起袖子的胳膊:“你這胳膊上的抓痕,難道不是從我懷裡偷走木戶筆記時留下的?”在他的手臂上,幾道長長的抓痕猶在。

  這一擊,讓藥不然徹底啞口無言。他緩緩把胳膊抽出去,整個人忽然換了一副面孔,以往的輕佻如蛇皮般蛻去,展露出來的,是一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果然是你。”

  我的心疼了一下,他可是我在五脈里最好的朋友,我覺得這是可以做一輩子的那種好朋友,我對他的信賴甚至要超過黃煙煙……但當我毫不猶豫地把背部交給他時,卻被他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我沒來由地想起父親留下的那四句話,所謂的“悔人悔心”,就是這種滋味吧。

  藥不然悠然走到牆角,掏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仰頭徐徐吐了一個煙圈:“我當初一時心軟沒幹掉你,現在想想,還真有點後悔。”

  “你不殺我,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因為北京抓我的警察已經抵達,你不想節外生枝吧?”我也報以冷笑。

  藥不然沒回答,反而吐出更多煙霧,把表情遮擋在青煙之中。

  “我記得離開藥老爺子家裡時,你曾經說過:‘我的理想,可不是五脈那一套陳腐的東西’,我原來以為你指的是搖滾,現在看來,我錯了。”

  我說著這些話,死死注視著他。藥不然並沒逃避我的眼光,他一臉坦然道:“老朝奉說過,只要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即便背棄家族和朋友,又有什麼關係?”

  “老朝奉到底是誰?”

  “這就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了!”他話音剛落,突然出手,沒有撲向我,反而攻向一旁的付貴。付貴早看出不對勁,手裡攥起一把水果刀。藥不然剛一動腳,他毫不猶豫地挺刀刺去。藥不然身子一斜,堪堪避過刺擊,右拳揮動,結結實實砸在了付貴的臉頰上。老人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打飛撞到牆上,又彈回地面,暈了過去。藥不然收住招式,嘴唇微撇,原本懶散的神情被精悍之氣取代。

  藥不然的手法,不是哪個功夫門派,而是現代散打術,這傢伙居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謝老道、姬雲浮和老戚頭他們,大概就是倒在了這種絕對優勢的武力威懾之下。

  藥不然把注意力轉向我:“大許,你我相交一場,若不是因為佛頭,也許還能做個好朋友。”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蓋在沈君臉上的紗布揭開。沈君長長喘息了一聲,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快把我放開!”藥不然冷冷道:“我最討厭別人指揮我做這做那。”說完不耐煩地一掌切到他脖頸,沈君頓時暈了過去。

  藥不然看也不看自己同夥,彈了彈菸灰:“大許,把木戶筆記的譯稿交出來,我還能幫你。”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冷笑道。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黃煙煙一推門衝進來:“不好了,我們被包圍了。”她剛說完,就注意到了屋子裡的奇怪態勢。她瞪大眼睛,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藥不然指著我道:“煙煙,警察是我叫來的。這個越獄犯和同夥試圖綁架公民,被我公安幹警抓獲,你我舉報有功,可以去討賞錢了。”

  “你背叛了我們?”黃煙煙的判斷簡單明了。

  “不,是想引導你們走入正軌……”

  藥不然還沒說完,黃煙煙已經欺身貼近,二話不說,一雙粉拳砸將過去。藥不然接下一招,表情明顯認真起來,兩個人就在這狹窄的屋子裡纏鬥起來。

  黃煙煙是形意拳的高手,加上她身材好,四肢頎長,打起拳來大開大闔,如狂風驟雨。而藥不然卻像一條孤狼,看似左支右絀,卻始終沒有真正受制。他的每一次移動、每一次出拳或出腳都沒有章法,也不好看,但都最簡單、最具效率。黃煙煙現在處於極度的憤怒,略占上風,可這種狀態無法持久,時間一長,黃煙煙難免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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