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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在一起待太久了,所以你不了解,”他爸說,“天底下不是每個父母都像我這樣。我是被毒品毀了,大多數的父母都疼愛兒女,甚至可以為自己的孩子付出生命。”

  “你講這麼多,你真的要死了?”

  “嗯,大夫說我注意點兒的話能活過今晚,最多不會超過明天。”

  “哪兒的大夫?把時間定得跟趕火車一樣準時?”

  “他說的是真的,我昨晚就假死一回了。”

  “假死什麼樣?”

  “停止心跳,看到很多沒看到的人和事。後來我又活過來了,我還有事交代你來辦。”

  “你說吧。”

  “你先答應我,你會幫我。”

  “別跟小孩似的,你說吧。”

  “讓我全屍回到哈爾濱。”

  他要讓他爸知道,這個要求很可笑。他對著話筒一陣冷笑:“那個大腳醫生說你還有幾天活頭來著?你抓緊回哈爾濱去死啊。”

  “我走不了,他們看著我呢。”

  “你欠他們錢了?”

  “沒有,我們都是先付錢才拿貨的。”

  “別跟我說你們那些破事兒!”

  “嗯,他們天天盯著我,我得死在他們眼皮底下。”

  “你們玩共產主義吶?生死不離的?那怎麼辦?等你死了,我給你一直背到哈爾濱去?”

  “不用背的,偷輛車開過去就是了。”

  “你偷一輛去!你他媽偷一輛去!”

  他快瘋了,想摔掉電話,再抄起個椅子把電話砸碎。他真要這麼幹了,決定下手的一刻聽他爸說:“這不算難,還有你辦不到的。”

  “什麼?”

  “你得花錢買我的屍體。”

  他覺得更好笑了,你這是唐僧肉,還是有舍利子呀?但今天聊的一切都這麼荒誕。讓荒誕來得更猛烈些吧!反正時間有的是,慢慢消化唄。他一口氣問了仨問題—為什麼?多少錢買?跟誰買?

  他爸只回答一個,他爸說:“大夫估我的血液濃度,說我屍體能值一百二十萬。”

  他氣得直跺腳,抓著電話在宿舍里來回走。“哪個大夫?趕火車那大腳騙子?”

  電話斷了,嘀嘀的短音。他檢查下接線,沒問題。是啊,他還沒砸電話呢。為什麼呢?他把電話擺好,坐回電腦前,也不幹什麼,下意識里還是等待電話再次響起。

  到晚上也沒響,他連吃飯都捨不得去,腦子一片空白地盯著迅雷的下載條。再等會兒食堂就關門了,去外面可吃不飽。他披上外套,穿著棉拖鞋下樓。打飯劃卡的時候他想明白了,原來斷線是因為他爸死了,就猝死在雲南的話吧里,看來那大腳醫生真不是蓋的,火車一點兒沒晚點。

  **5

  “那簡直就是個大篷車。”陳潔說。她端起豆漿,猶豫了一下,怕燙嘴,又放了下去。

  早上五點半我們坐在早餐攤,全中國的早餐都是這五樣,豆漿、油條、豆腐腦、包子、餛飩。她沒胃口,我也差不多,我們渾身狼狽,汽車更不像樣子。我們沒法把它停在攤位旁,它就在街的對面。沒玻璃,保險槓掉了,後視鏡耷拉在車門邊,仿佛奄奄一息的擎天柱。遠遠地看著愛車,陳潔心疼了,她說:“這成大篷車了。”

  我明白陳潔的難過,儘管她家很有錢,但再有錢的人也不至於拿卡迪拉克像《汽車總動員》那麼糟蹋。我跟她說,這車應該能修好,如果不成的話,我買輛賠你。

  我不該這麼講的,把麻煩簡單化,好像僅僅是錢的問題,或是她差錢的問題。她看上去更不高興了,不過沒發火,主要是我們還沒有那麼熟。她把我掰的幾十截筷子劃落到地上,這就算發泄了。她氣消了一點兒,問:“他們知道追的是你,對吧?”

  “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在追死去的歐陽桐。”我看著她的表情,連忙改口,就事論事的嚴肅,“對,經過核實,他們可以認定那就是我。”

  “我的身份證也登記了。”

  完了,這就不是一輛車的麻煩了。看來她得說一會兒這個,我現在接什麼都不合適,我低著頭,掰雙好筷子,專心吃包子。

  “我回不去了,是嗎?”

  素餡包子,韭菜雞蛋的,可惜韭菜有點兒失水了,這東西要現和現包才好吃。

  “歐陽楠,你是一個人,什麼都不用怕。我還有個藥廠,幾百人在等我吃飯呢。”

  咦?這他媽不是雞蛋!是大豆腐絞碎了拌韭菜裡面!這跟紙餡包子有什麼區別?我要不是被通緝,早叫警察來了。我把老闆叫過來理論,你這韭菜雞蛋也太假了。老闆一口咬定是雞蛋。我說你這要是雞蛋,我把雞蛋殼吃了!老闆不服氣,進去好陣翻,還真拽出兩對殼。我問他,還有嗎?他說,倆還不夠嗎?

  “兩個?你這兒上百屜包子放倆雞蛋?”

  老闆也不想跟我爭了。他留著力氣,萬一一會兒我不埋單再說。陳潔抱著腰看整個過程,我想快把她逼成潑婦了。不愧是富家千金,她仍然沒發作,是不是偷吃她藥廠的鎮靜劑了?她慢聲慢語道:“你就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負點兒責任嗎?”

  這話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還不止一次。我彎腰去摸她小腹:“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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