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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作品就是這樣。一開始就吊讀者的胃口,結果和白開水一樣沒味。讀者受騙上當好幾回。最近他的書根本賣不出去。聽說書店稱他為‘捆包作作家’”系。

  “什麼叫‘捆包作家’?”

  又是一個怪僻的詞彙,女老闆聽得莫名其妙。

  “批發書店把他的書送到零售書店以後,零售書店連捆包都沒打開,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真夠損人的。”

  “費時累人地把捆包打開,擺在本來就不富餘的書架上,根本無人問津。既然一本也賣不出去,索性原樣退回去。這種‘捆包作家’最好別當。”

  “帆尾座椅子被稱為巨匠,他的書買不到啊。”

  “什麼巨匠?我看是個‘虛匠’,繡花枕頭。名字倒像妖怪似的龐然大物,寫的東西嘛,儘是身邊瑣事的雜記隨筆。這樣的東西被捧為‘具有無與倫比的感受性的珠璣之作’,評論家也好,編輯也好,吹得天花亂墜,讀者也覺得在看名篇巨著,不稱讚幾句,就好像自己沒有文學水平似的,所以都裝作看懂的樣子,其實上,誰也說不出來好在哪裡。總之,他是用文學沙龍的標價暗語寫東西,對於一般讀者來說,那簡直就是‘皇帝的新衣’。”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看不懂。不過,我認為江良利久院才是真正的巨匠……”

  “他的確是巨匠。知識淵博,才華橫溢,並沒有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封閉在推理小說里,而是從時空上向人生的全方位擴展。他從推理小說開始成名,但是聽說非常討厭別人稱他為推理小說家。他現在是一個‘綜合性作家’。不過,由於作品體裁的擴大,使他的文學出發點的推理小說顯得單薄,作品形象也出現散漫的現象。”

  “最近大家議論的麻敝履怎麼樣?”

  “他是一個交際型的作家。心事不放在創作上,更注重文壇交往,什麼高爾夫、麻將、圍棋、象棋、賽馬、賽艇,還有各種賭博、賽會、出版紀念會,以及文壇聚會,都必定參加。那些巨匠大家也都誇他。他和各個團體裡都有交往。作家在各種地方發表作品,所以時常提到他的名字。只要有交往,一般就不會說他的壞話。都說作家水平的高低只看他的作品,其實不然。在文壇上吃得開,自己的書肯定總會賣得動。他的情況告訴我們,與等寫一百本吃不開的書,不如寫一本吃得開的書。當然,他這種類型的作家的作品書店裡很少有。”

  “我很少去書店,大多是看雜誌。”

  “短篇小說一般都是在雜誌上發表。作家有兩種類型,一種是雜誌型,另一種是書籍型。有的人在雜誌上勢不可擋,可是一寫書就一塌糊塗。持弓式作家、捆包作家大多是雜誌型,因為雜誌周轉快。在周刊或者月刊上發表的作品,很快就淹沒在書籍的洪水裡。作品像流水一樣消失,所以才叫做流行作家吧。”

  “不過,不少人先在雜誌上發表,然後結集成單行本。”

  “這是作家的意識問題。作品的重心是放在雜誌上還是書籍上。如果在周刊或者月刊上發表,以敷衍搪塞的態度信手寫去,下筆千言,這肯定會得到報應的。沒寫兩句話,就另起一行,一百頁的稿子,其實內容只有一半。要是沒東西可寫了,就拿色情的段子湊數。光描寫那個場面,周刊雜誌就能登兩三個禮拜。如果印成書,也只能是下半頁空白的‘白板小說’。不管怎麼說,即使在雜誌上發表,也已經墮落成為‘打擊樂作家’囉。”

  又是一個新名詞。

  “什麼叫‘打擊樂作家’?”

  “就是鑼鈸、定音鼓之類製造效果聲響的打擊樂器。雜誌好比一支交響樂,許多作家聚集在一起合作演奏音樂。如果其中一兩個作家濫竽充數,在整個合奏里也看不出來。在交響樂里,有打擊樂當然好,沒有的話對整體也不影響。因為這不是打擊樂的演奏。寫白板小說的人,只能墮落成‘打擊樂作家’,或者文壇的‘手紙交換商’。”

  “文壇的‘手紙交換商’是怎麼回事?”

  “就是把作家的趣聞閒話、小道消息收集起來,作為吃飯的工具。雖然在文壇稗史上有一定的存在價值,但如果自己擺出一副從文學主神那裡領到尚方寶劍的架子,對各個作家的所有作品吹毛求疵,那就變成文壇的‘刻薄鬼兒’。他們只會用扣分的眼光看待作品。把作品放在案板上,專門挑刺兒。挑刺兒並不是為了做出味道鮮美的菜餚,而是極力把這道菜(作品)做得糟糕透頂。他們手裡的菜刀對著玻壞作品的最關鍵部位切下去。雞蛋裡挑骨頭誰都會,這是所有本領中最卑鄙下流的本事。如果以這個本領作為自己的職業賺大錢,而且還是作家在文壇登記註冊,實在叫人笑掉大牙。”

  “我說你一句,你的嘴也夠尖酸刻薄的了。”

  “因為我還沒有在文壇登記註冊。局外人說什麼都行。對於文壇來說,我是讀者。就是說,我是客人。客人對自己購買的東西可以隨便說三道四。”

  “是這麼回事。”

  女老闆表情不自然地摸著客人送給她的書的背面。

  “‘刻薄鬼兒’的職業就是說壞話,這沒有辦法。沒有比作家對同行的作品橫挑鼻子豎挑眼更無聊的了,人家肯定會反問:你自己的作品又怎麼樣?小說體現各個作者的喜好,所以對不合自己口味的作品,怎麼挑都會有毛病。挑不出毛病的、無懈可擊的小說,那就不是小說了。”

  “不是小說,那是什麼啊?”

  “那只是像政府出版物或者醫藥說明書那樣乾燥乏味的文章的羅列。小說應該有作者的氣息、個人的性格,正因為具有作者的矛盾和破綻,那才是小說。光知道批評挑剔同行的作品,最終自己的作品變得像躲在甲殼裡的烏龜一樣。所謂‘龜殼小說’,沒有破綻,雖然受到行家的稱讚,可是只能趴在讀者的腳下一動不動。”

  “好像沒有一個作家你看得上眼的。”

  “坦率地說,現在日本全國,我看得上的也就兩三個。其他的都不過半斤八兩。你等著瞧吧,用不了多久,就是我的天下。日本的推理小說,看我的就足夠了。”

  “我也全力支持你。”女老闆似乎被客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皮吹得暈暈乎乎,忙著給他的杯子裡倒酒。

  2

  這一男一女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相當醉意,看來在此之前喝過好幾家了。

  “這一家倒很別致。離開東京才幾年,真是刮目相看啊。大概經常瞞著老公偷偷溜出來吧?”

  男的使勁睜開朦朧醉眼,環視店內。他年齡三十五六歲,長相顯得機靈聰明。店內沒有別的客人。

  “可不是嗎?老待在鄉下,都要生鏽的。所以時常出來擦擦鏽。這家店也是我的老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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