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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提線香」的影響,素合說話一直顫顫的,慢慢的,詳細到近乎絮叨。

  但在場沒有一個人出聲打斷或催促。

  平凡大眾受限於學識、見識與經歷,在許多事情上沒那麼聰明,遇事情緒起伏大,易受煽動,常被利用而不自知。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大多數人普通人會這樣,主要也是因為,正常人心中都有種與生俱來的樸素善良。

  這種樸素的善良常常讓人輕易被利用,有時甚至會讓人顯得愚蠢又刻薄。

  但它也會讓人去嫉惡如仇、憤恨不公、憎惡欺凌、憐憫弱小。

  就如此刻,公審台下的圍觀百姓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聆聽。

  哪怕他們中有不少人依然不願相信「州丞田嶺會是這樣的禽獸」,卻還是給了素合足夠寬厚的同情與包容。

  讓她盡情絮叨,盡情啜泣,盡情宣洩十七年前少女素合求救無門的那份痛苦與絕望。

  ——

  等到素合終於傾訴完畢,巡按御史命人為她端上熱茶潤喉,而後調轉目光看向田嶺。

  這位巡按御史沒有絲毫意氣用事的跡象,在循例對田嶺發問時,神態是公事公辦的嚴肅,語氣是不偏不倚的冷靜。「對素合所言,田大人可有辯解?」

  台上眾官與台下百姓紛紛屏息凝神,無數道目光齊齊匯集在田嶺身上。

  田嶺泰然自若,不答反問:「敢問御史大人,此案由何人、在何時向哪處法司舉告?可是大人您親自經手查辦?是否有人證物證?」

  「三個月前,有百姓匿名投書於京中御史台督察院門口。本官受命督辦此案,全程親自經手。」巡按御史作答後,側目示意自己身旁的屬官。

  侍立在旁的屬官立刻拿出幾張供狀,代為補充:「人證共有三位:兩名護衛,一名老僕婦。據他們各自供述,三人皆是出自原州雍丘田家的家生侍。這些年受田氏族長及田大人您之命,在沅城近身隨侍素合及其兒女,同時也擔監視之責。」

  不但有證人與口供,那名老僕婦和素合還各自上交田嶺親筆書信一封。

  其中,田嶺寫給素合的那封信中,還有為十七年前舊事致歉與安撫的字句。

  田嶺面色微變,輕輕頷首後,動作僵硬地捋須扭頭,對冷漠旁觀的霍奉卿嗤笑一聲,未再多言。

  之後,巡按御史命刑律司小吏將素合帶到一旁,命刑律司小吏領證人前來過堂。

  三名證人一一登場,將早已被記錄在冊的口供再當眾重複後,又與田嶺當面對質。

  對質的過程里,田嶺並沒有痛快認罪,卻也沒有狡辯自救,只是不咸不淡地應付著主審的提問。

  這敷衍隨意的態度讓圍觀百姓一頭霧水,竟不知該聲討唾棄他,還是該為他喊冤。

  最後,巡按御史依律問詢列席聽審的眾官意見。

  雲知意怕自己多說錯多,便道:「御史大人見諒。我雖忝居原州州丞府左長史之職,熟讀《大縉律》,但到底年稚歷淺,出仕以來又多是主持大政,並無直接經手民訴案件的經驗。故而,一時不敢妄言。」

  顧子璇依樣畫葫蘆:「御史大人見諒。下官的情況與雲大人差不多,對《大縉律》的精熟還不如她呢。」

  而如符川、北堂和這種鐵桿田黨們,對田嶺自是極盡維護,絞盡腦汁找出各種刁鑽角度,全力為他辯解。

  而以常盈為首的那幫人,從幾個月前就在暗暗脫離田黨陣營,打算跟著雲知意踏實做幾年正事。

  所以他們很清楚,必須藉此機會讓田嶺徹底不能翻身,半點不能心慈手軟,否則等田嶺緩過勁來,他們就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於是高度肯定一應人證物證,並再三向主審及為官百姓強調素合的悲慘遭遇。

  台上眾官無法達成共識,圍觀百姓也慢慢分成了幾派。

  有人依舊堅信這是黨爭構陷,也有人覺得「人證物證俱全,沒想到田大人竟是人面獸心」,還有人風吹兩面倒,聽哪邊的話都覺得有道理。

  在這紛亂的眾生相中,田嶺本人再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只在巡按御史偶爾問到他時,才給出「點頭」或「搖頭」的回應。

  仿佛身處一場與他毫無關聯的鬧劇,始終神色漠然地坐在原位,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而霍奉卿也全程不置一詞。

  對他而言,這場公審只有一個作用,就是從私德上打擊田嶺在原州的民望。

  這只是他為原州百姓準備的過冬大戲。

  而他真正要給雲知意看的那場戲,將在這公審之後。

  ——

  到了午時近尾,巡按御史便宣布今日公審結束,明日繼續。

  圍觀百姓三五成群地激烈議論著,漸次散去;眾官也各自結隊離開,而田嶺則被刑律司的武官帶走暫押。

  巡按御史命屬官點了幾個人:州丞府左長史雲知意、州牧府留府長史霍奉卿,以及州丞府右長史符川、刑律司主官周志高。

  他什麼也沒解釋,只與霍奉卿並肩行在前,邊走邊低聲交談著。後頭的另外三人都不知這是要做什麼,只能茫茫然跟上。

  一行五人就這麼來到刑律司,進了南院一間審訊室。

  審訊室不大,僅高牆上一處方寸小窗透進些許天光,狹窄且幽暗。

  左右兩面靠牆處擺著高高的木架,架子上十八般刑具閃著冰冷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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