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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摸出抽屜里一支筆,甩了甩裡面的墨水,因為被淚蒙著視線看不太清,筆畫有些潦糙,尖銳的筆尖因為過度的用力,甚至劃破了好幾層紙背。

  “yes,ido.”

  扔開筆桿,靳雨青倒在周蔚的床上,狠狠倒抽了兩口氣。

  此時房門被輕輕推開,范總管端著一瓶紅酒走進來,踱到渾不自知的陛下面前,餘光瞥了一眼攤開的日記和戒指盒。才從口袋裡掏出一條乾淨的條紋手絹,去沾他哭得一塌糊塗的臉頰。

  “陛下。”

  靳雨青閉了閉眼又睜開,視線終於對上焦點,自嘲地笑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無情?還虛偽。人活著的時候,我猶猶豫豫不知道珍惜,現在死了又兔死狐悲惺惺作態。”

  “沒有,不是的,陛下。”范總管有些哀嘆地輕聲道,“小趙年輕氣盛,他說的話您不要往心裡去。”

  靳雨青扭開頭,把臉埋在周蔚的枕頭裡。

  范總管是看著這兩個年輕人一路走來的,他們之間試試探探了那麼久,狠話、情話都說過,好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熱乎勁兒還沒過去,人就變涼了,要是這時候還說什麼“節哀順變”,那未免也太殘忍了。

  於是范總管晃了晃酒瓶:“要不喝點酒吧,心裡會舒服一點。”

  “范總管,”靳雨青倚靠在床頭,他把對戒取出來,一隻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另一隻用銀鏈栓了掛在頸間,“沒有人了……如果我再不保持清醒,中央宮就完了。周蔚為了幫我而死,霍斐和司雪衣也是因為我被綁架,連安安也……我不能,不能自私的逃避。”

  范總管像個老父親般哄著他:“這不公平,你也需要休息。你看,你哭成這樣要怎麼出去面對大眾?”

  “過會就好了,也許是淚腺痙攣了而已。”靳雨青胡扯道。他一把抽出幾張紙巾糊在臉上,深吸了一口氣吩咐說,“派人監視雷諾生物公司,那是譚啟明的老巢。周蔚出事一定因為著了譚啟明的道,司雪衣最後通話的背景里有儀器運轉的聲音,那動靜我耳熟,是大型醫療器械的動靜。”

  范總管自知管不了他,只好應道:“清查杭氏國際資產的時候,我們已經暗中調查過雷諾公司,他們明面的帳上乾淨得很,雖然說是隸屬於杭氏國際,但本質上仍是獨立經營。早在杭鋒陷入輿論轟炸的時候,雷諾公司就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了,沒有合法的搜查令我們不方便直接闖進去。”

  靳雨青一聽就怒了,“沒有污點就給他們創造污點!譚啟明給我們耍了那麼大一陰招,我們難道還要規規矩矩的跟他周旋?”

  范總管一愣:“這……”

  “派一隊警員突擊檢查銀海會館,雷諾公司乾淨,銀海會館可一點都不乾淨!抓幾個人造花種回來,尤其是那個跟杭鋒有關係的牡丹種烏金耀輝。雷諾的人嘴嚴,這些花種可是被嬌養得矜貴的很,”靳雨青挑起紅腫的眼皮,問道,“後面難道還要我教你嗎?殺雞儆猴,總有一個嘴松的供出自己是來自哪家公司的實驗室。只要他們說出雷諾兩個字就逼他們簽字畫押,立刻下頒搜查令!如果他們還是咬緊了不肯說,就等著我親自去問話。”

  “您要去哪兒?”靳雨青一從床上起身,范總管就敏銳地問道。

  他握著脖頸上的指環,頓了頓道,“你放心,我不會尋死的。至少在給周蔚報仇之前都不會。”

  離開房間後,靳雨青撥通了一個號碼。

  -

  任川沒想到,再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對方會是這樣的狀態。他從廚房的玻璃柜上打量了一會那個憔悴的倒影,隨後倒了一杯熱巧克力走了出去,輕輕置在靳雨青的面前。

  “巧克力會讓人心情愉悅。”他說。

  靳雨青也沒有伸手去拿,只道:“謝謝。”

  任川嘎吱一聲沉在對面的皮沙發里,盯著靳雨青臉上碩大的墨鏡沉默了好幾分鐘,才開口說:“我以為那之後,你不會再有什麼心理問題需要用到我了。”

  “人只要還活著,就會遇到問題。”靳雨青張了張嘴。

  任川有些好奇:“那你現在是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跟我聊一聊?”

  靳雨青沉了沉氣,抬手摘下了墨鏡。

  任川驚訝一聲:“你這眼睛是怎麼了,腫成這樣?你這可不行,我是個心理醫生,不是眼科大夫。”

  靳雨青沒有搭理他的推辭,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認為,我無論想要什麼拼一拼總能得到,資金、王權、和真相,都盡在我的掌握里。”說著說著,眼角竟然留下兩行清淚,他輕車熟路地掏出手絹擦了,一時笑道,“你看,現在不行了,只要有風它就會流淚。我連一雙眼睛都管不了了。”

  “……是因為周蔚?”自上次去中央宮給靳雨青實施催眠,他就發現了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而此刻男人手指上嶄新的指環更是昭示了這點,“你們分開了?”

  靳雨青不置可否:“我有點難受。”

  如果是戀愛受挫,任川職業生涯幾十年來這樣的病例成功了不下上百個,當年尋死覓活要跳樓的少女如今也不是好好的嫁人了?感情問題,就是新潮覆舊水,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緩下心來,寬慰道:“人要向前看,陛下。”

  向前看?

  周蔚早就被世界法則給盯上了,他在鮫人世界裡強行換過一次軀體,已經激怒了世界系統,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現實世界的靈魂也跟著消亡。

  前面已經什麼都不會有了。

  世界再繽紛,靳雨青也不過是個沒有歸屬的孤魂野鬼,經過這一遭,他深感自己精神的頹敗,更不知道自己還能抵抗世界法則多久。也許用不了太長時間,他也會在這裡泯然眾人,成為意識被同化了的一段虛無數據……或許那樣,他還能與周蔚在龐大的信息源中匯聚。

  只是安安,對,他還有安安。

  靳雨青強打起精神,對任川道:“我來,是想你開點藥,抗焦躁或者抑鬱什麼的,這個你是內行。”

  “沒必要吧,人難免會失一兩次戀。”任川故作輕鬆地說完,卻發現對方壓迫似的眼神,他侷促地站起來,“那,好吧。”任川走到裡屋藥櫃旁,取了小藥瓶,撥了十幾粒真正的冷卻片,又把剩下的空間用外形極為相似的維生素片填滿,回頭交給了靳雨青,“我給你一些冷卻片,你看準劑量千萬不要亂吃。還有,定期來與我聊聊。”

  靳雨青點頭答應,接過便向外走。

  他一出門,任川隨手打開了壁掛式智儀,端起那杯靳雨青動都沒動過的熱巧克力邊喝邊看,調了幾個新聞頻道,一場發布會吸引了他的目光,是關於z區突發爆炸案的緊急應對。

  屏幕左側展示出已經核實了的死亡名單。

  任川瞪著眼睛怔住了,因為打頭第一個,就是銳晟實業的周蔚。

  他想起方才靳雨青坐在這裡,平平淡淡地說“我有點難受”。對那個一國之主的青年來說,“有點”可能只是一點兒嗎,能把他逼得來要精神藥物的“有點難受”,怕是比得上心如刀絞了吧。

  -

  回程路上,靳雨青就給自己塞了一粒藥。

  他驅車前往關押銀海會館花種們的監牢,一進大門,范總管便迎上來道:“那個牡丹種,烏金耀輝,要見您。”

  靳雨青點頭:“帶他來。”

  單向玻璃房裡,烏金耀輝襯衣長褲修飾簡單,連妝也沒有,乾乾淨淨的模樣與以前判若兩人,飛翩的眼角已然充滿了疲累。他抬眼掃過靳雨青,有氣無力道:“你把他們都放了吧,他們出廠都是洗過腦的,根本不會記得自己出生的實驗室。我知道你要找誰,另一個顧允清,我無意間見過,知道他在哪裡。”

  靳雨青緩慢的眨著眼,無動於衷地聽著。

  “我還大致能猜出來那個秘密房間的進入密碼,這能省掉你們不少的麻煩。”烏金耀輝道,“我可以幫你們,但我有個條件。”

  果然如此,杭鋒的人,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靳雨青的手指點著桌面,示意他說下去。

  “希望你能留杭先生一命。杭先生他——”

  靳雨青一頓,話都沒聽完,起身便走。

  “陛下!”烏金耀輝匆忙站起來,又被栓在固定座椅上的手銬給牽扯了回去,只能轉頭嗔著一雙天生美艷的眼睛,辯解道,“杭鋒與那個顧允清再怎麼糾纏都是他倆的事,都與你無關,你為什麼不能放他一馬?”

  怒上心頭,靳雨青回頭揪住了牡丹種的衣領,對方一張絕倫美顏很快憋得通紅。

  “烏金耀輝,你有斯德哥爾摩症,難道要逼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喜歡受虐嗎!”靳雨青咬牙切齒,一改平日風清舒朗的王室做派,激狂而偏執,“我給過杭鋒足夠的台階,而他一次次的挑戰我的底線!他怎麼禍害顧允清我是管不著,但他不應該動我的人!他既然有膽量對我的人下手,就別想善了!”

  “你的人?”烏金耀輝聯想到一些謠言,“周蔚?”

  提起周蔚,靳雨青的表情恨不得要殺人。

  真是周蔚,這下烏金耀輝梗住了。他即便再傻,也知道不能讓失去了喜歡的人的靳雨青,去放自己喜歡的人一馬,那實在是太沒道理,而且強人所難。這些年杭先生的所作所為他多少知道一些,也參與過,要說法律底線杭鋒早就超越了無數次。

  靳雨青看他沒話說了,扭頭就拉開了談話室的門。

  “等等!”

  靳雨青腳下一停。

  “陛下,”見他久久不開口,靳雨青一抬腿,就又被烏金耀輝叫住,“我知道杭先生對不起顧允清,也對不起您。至少……至少,給他留個全屍,行嗎?”

  “他們對周蔚下手的時候,怎麼沒想著給他留個全屍?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要求我給他留全屍?”靳雨青眯起眼睛道。

  烏金耀輝緩緩撫著自己的手銬,已明白這件事情不能再強求什麼了。

  很久之後他才終於下定決心,沉沉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嘆息:“雷諾公司b2層下面還有個隱藏起來的b3層,入口密碼盤在3號消防器的後面,密碼是1206或者1286……”

  “把搜查文件拿過來吧,我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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