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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媽媽走後,許嘉年漸漸冷靜下來了。

  他因為情感而停擺的理智再次上線,又可以專注仔細地思考了。

  我和錯錯之間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喜歡本身不是一件錯誤。

  但是事情走到這個地步,確實有其必然性和無能為力性。

  錯錯現在的年紀不可能脫離家庭,我也不希望錯錯脫離家庭。

  而在錯錯的情況來說,他不脫離家庭,就只能先放棄和我的關係。

  錯錯放棄和我的關係,全心留在家裡。

  我也應該會出國。爸媽會和我一起出國,我要完成新的學業,爸媽則在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像是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

  許嘉年在心中默念。

  可是我知道,這兩條平行線在未來會發生一次相交。

  到了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會怎麼樣,許嘉年也並不知道。

  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嘴唇,坐在椅子上,看著窗戶之外,日月輪替。

  而後他想:

  分開是正確的。

  分開也許只是為了……在一個更正確的時間,做更正確的事情。

  當許嘉年真正下定決心之後,一切準備快得不可思議。

  大一的時候,他已經考完了那些必須要考的考試,成績已經下來,非常地好。現在,他寫了郵件,附上成績,去申請自己喜歡的大學。

  同時,北大的翟領導也傳來一個好消息:鑑於許嘉年過去的成績和這一次事情的特殊與嚴重性,學校領導會給許嘉年出具一封推薦信,加大許嘉年被國外高等院校入取的機會。

  許爸爸許媽媽已經著手賣房子了。

  他們儘量不去遷怒盛薰書,卻再也不能容忍和盛父這樣的人當鄰居。

  他們同時還在辦理旅遊簽證。

  學校的回覆沒有那麼快,可是他們一家並沒有必要非等學校的回覆來了再開始收拾東西。他們打算先去許嘉年看好的幾個學校所在的城市旅遊一圈,看看哪一個城市最漂亮,最適合他們。

  而旅遊本身也是一件愉快又疲憊,還能開闊眼界的事情。

  許嘉年回到家裡的第五天,許爸爸又去了一趟北京,為許嘉年辦理休學手續。

  許嘉年回到家裡的第七天,小區里開始有了一些有關許嘉年的閒言碎語。

  許嘉年回到家裡的第二十天,一切事情處理完畢,一家人做好了出國的準備。

  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盛家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盛媽媽先是在城市裡各處尋找盛薰書,都差點驚動警方了。接著北京方面又傳來盛爸爸受傷住院的消息,她差點崩潰。

  好在這時候,消失了三天的盛薰書回到家裡,聽了關於盛父的消息後,只打了盛爸爸的電話,說了一句話:“我和許嘉年分開了。”

  一夕之間,一切都回到了過去。

  盛媽媽帶著盛薰書前往北京醫院,還沒有進病房,就聽見盛父洪亮的笑聲。接著是同病房病友的說笑聲。

  他們進去,一屋子氣氛和樂,其餘病友在得知來的是盛父的妻兒之後特別熱情,盛父和他們相處得很好。

  盛薰書一家在北京呆了大約十來天,終於,盛父出院,幾人一同回到老家。

  盛父向學校請的一個月假還有最後幾天,盛薰書不知道去哪裡,正在小區裡頭遊蕩,剛轉過一個拐彎,就聽前方傳來竊竊私語聲:

  “你們聽說沒有?許家的那個……”

  “聽說了聽說了,不太正常啊。”

  “都說被學校勸退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過去看那個孩子還挺好的,也不知道怎麼長大就變了。”

  盛薰書停步片刻,而後幾步上前,來到人群之中。他單手插在兜里,看著這群人,問:“你們在說許家什麼?”

  幾個人:“沒說什麼,錯錯啊,你不是應該在學校上課嗎?怎麼回來了?”

  盛薰書無所謂一笑:“你們剛才是不是在談論許嘉年不太正常?你們想知道他不正常在什麼地方嗎?”他說著,聳聳肩,“他不正常在和我在一起了啊。”

  沒有人再說話了,一聲也沒有。

  盛薰書心中盛滿了報復的快感。

  直到他從這些人的嘴裡得知,許嘉年一家今天乘飛機出國。

  2013年,中國。

  走廊里凝重的氣氛為之一頓。

  盛媽媽驚愕於盛薰書的話,雖然不太相信,但也不想再刺激兒子:“我知道你這是糖果,來,你先把東西給我。”

  盛薰書沒有含混過去,反而問媽媽:“媽,我又不想自殺,怎麼可能會存安眠藥?如果我想自殺,早幾年前就這樣做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這話說得可真有道理。

  盛媽媽愣了一下,目光終於落在了那隻小小的透明袋子上。

  盛薰書將其放到媽媽面前:“要不要試試?”

  盛媽媽猶豫片刻,拿起一片,放進嘴裡,嚼一嚼,還真是甜的!

  痛苦隱去,憤怒上升,盛媽媽臉色大變,就要出聲!

  盛薰書趕緊提醒:“爸在屋子裡。”

  盛媽媽將要發出的火氣憋在喉嚨中,她臉色半青半白,瞪向盛薰書的目光開始滿含警告與不善:“你能耐了啊,拿糖果來騙我們,你想幹什麼?”

  盛薰書稍微遲疑,同樣搖擺。

  也許人類正是如此,不管考慮得再多,等到真正做出攸關人生決定的那一刻,依舊難免糾結。

  不過四年時間,千數日子,他已經糾結得足夠多了。

  他清清楚楚地告訴盛媽媽:“媽,因為我受夠你們操控我了,我不是你們的分身,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按照你們期待去完成,去改變。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對於我爸而言,真正重要的到底是我,還是他眼中的正常。”

  媽媽進來得太快了。

  我爸到底會如何選擇?

  盛薰書問自己,接著輕輕閉一下眼。

  也許我不要知道比較好。

  他接著對媽媽說,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但這些東西就像是早早深埋在了心裡頭,只等到合適的機會,就會如同水向下流一樣自然而然流瀉出來:“媽媽,我想四處旅遊看看。也許會去國外吧。爸的病我會在國外問問,關注一下有沒有新的技術和藥品,我的電話給告訴你。也許一年,也許兩年,我會回來看看……”

  盛媽媽打斷他:“你是想去找許嘉年嗎?”

  盛薰書:“是。”

  盛媽媽聲音乾澀:“你……還是選擇了他……”

  盛薰書低聲說:“不,我選擇了你們。”

  那一場處於青年時期的爭執之後,許嘉年離開,他留在家裡。

  彼時兩人正介於少年與成年之人,他們一步步長大,又還沒有真正立足的能力。他曾經也有許多次想過自己不顧一切地站在許嘉年那邊,可是隨後呢?

  他清楚自己一旦這樣做了,許嘉年絕對不會放下他不管。

  但他……不應該這樣依靠許嘉年和他的家庭,憑什麼這樣依靠許嘉年和他的家庭?

  一半感情,一半現實。

  他們分開,四年不曾聯繫。

  可不管多少理由,他內心其實清楚,也許許嘉年內心也明白,在感情和家人之間,他還是偏向了家人。

  每每想起這件事,他總是無地自容。

  不因為在感情和親情之間他選擇了後者,只因為他做出了選擇,卻沒有勇氣當著許嘉年的面說一聲自己的選擇。

  許嘉年是因為這個才對我失望的吧。

  盛薰書忽然想。

  四年時間,他以為自己將一切細節都忘記了,但他忘記的只是自己不想記起來的東西,比如許嘉年失望的眼神,和許嘉年話里真正的含義。

  初中時候也好,大學時候也好,這兩次吵架,其實許嘉年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

  他從頭到尾,只是希望我變得更好,變得更能掌握自己和自己的人生。

  這樣的日子我嘗試過嗎?

  我嘗試過的。

  在初中和許嘉年吵架之後,一直到上了高中之時,我努力學習,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我的生活。

  那時候很快樂,很輕鬆。

  每一天早早睡覺,因為期待第二天早早來到。

  不像現在,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總要拖到困得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再睡,等到第二天,同樣睜不開眼睛醒來。

  “媽媽……”盛薰書說。一路走到了今天,他有些不吐不快,這也是一個機會,對他的父母和他都是,“你們一直不理解我為什麼和許嘉年在一起,其實很簡單,人總是嚮往更好的東西,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我也變得很好,所以我喜歡他,也喜歡和他在一起。”

  也在四年後再見許嘉年的這幾天裡,如夢初醒。

  不再甘於掙扎泥濘之中。

  “媽媽,”盛薰書最後說,他徹底鬆了一口氣,以至於渾身輕鬆,嘴角帶笑,“我愛你們。”

  所以四年前,我選擇你們。

  “但我也愛我自己。”

  所以我要去找許嘉年了。

  第46章 再見

  2009年,中國。

  這天一大早,許嘉年就和父母來到了機場。

  他們來的時間還早,航班還有一個小時才會起飛。

  一家人提著大包小包,坐在機場的候機室內靠著落地窗的一組沙發上。父母手拿著各種宣傳單與彩插,正在興致勃勃地議論著第一站的城市有什麼好玩的地方。談著談著,又有點唏噓,開始說起這個城市裡的事情。

  爸爸在說他釣魚的好朋友,媽媽在說她菜市場的好朋友。

  即將離開國內了。

  於是這裡的一切不好的事物,都如玻璃上的塵埃,可以隨手拂去。

  而那些源自過去,根植於生命中的美好,又像是玻璃後的風景,突然變得可望不可及,叫人平白念念。

  許嘉年用手指按著身前玻璃。

  高高的落地窗外,車輛來往,旅人不息。

  他看得有點出神,一道道陌生的影子在他視線下來去不停,沒有一道是他想見的那個身影。

  候機室內,咖啡粉衝出來的咖啡額外酸苦,只有提神這一功效,一如往常。

  廣播突然響起聲音,提示該上機的乘客,飛機已經開始檢票上機了。

  “我們走吧。”

  一家人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聲,許嘉年收回看向落地窗外的視線,提起地上的行李,和父母一起向上機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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