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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男人,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鬆軟的雪地上,磕磕絆絆來到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外。
他的眼睛未痊癒,在黑夜中更是一點光源也感受不到,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很早便迂迴地問了村長夫人,那女人現在的住處。也在心裡不只一次的想像著那條通往她家的路。今晚算是第一次實踐,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男人站在院子外,靜靜聆聽著,耳邊除了風雪聲便是偶爾傳來的幾聲雞叫。
這個時間,她該是已經入眠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手輕輕攏了攏頸間的衣領,只聽得披風上簌簌的落雪聲。
他該走了。
到了駐地,他得讓江遠,王現趕緊回來看好她才是。
第二天一早,沈知非便在村口等著,她除了一個包袱,剩下的兩個籃子裡都是臘肉和醃好的魚。
遠遠看著李賽裹著黑布棉襖,圍著灰色的棉布圍巾,沈知非使勁兒跺了跺有些凍僵的腳,心裡亂鬨鬨的。
李賽看見她,還隔著老遠便喊道:“走吧,上車!”
馬車裡男人微微蹙眉,還有人要同行?
他不太習慣跟陌生人處在同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裡。
對於李賽不打招呼的這種做法,景煜難免有些不悅。
眼見那馬車越來越近,停到了自己眼前,沈知非終於下定決心:“李大哥能否等我片刻?”
外面的聲音一響起,車內坐著的男人身形一震,無神的眸子瞠了瞠,是她。
前一刻心中的不悅瞬間煙消雲散。
“你還有事?”李賽問。
“我……這番離開沒來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在這個村子裡住了這麼久,得到大家不少幫助,至少……我得跟村長說一聲。”沈知非舔了舔有些乾枯的嘴唇道。
天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不過是想去再看看那個男人罷了。
男人坐在馬車裡眼眶有些發熱,忍住了想要出出聲喚她的衝動,捏著自己的袖口,死死握緊了拳。
他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自己,想要去看看他。
“無妨,昨晚你找過我以後,我就跟我娘說了,她會跟村長說的。”李賽擺手,“現在天短夜長,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
沈知非再也找不到理由,只得認命地挎上包袱,準備上車。
李賽下來幫她提籃子,後知後覺地一拍腦袋:“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
沈先生要同行的事,他都忘了先請示楚寧王。
這可真是要命了。
第一百四十章別聽他胡說
李賽一手一個籃子,越過沈知非湊到馬車前,朝裡面道:“王爺,是屬下疏忽,沈先生同行一事未來得及向您請示,她……”
“無妨,上車吧!”隔著車簾,男人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
沈知非頓時石化,這馬車裡有人。
還不是別人,正是她……要去看的人。
他怎麼會在裡面,他也要去駐地嗎?
“愣著做什麼?上車。”似乎感受到了那女人的僵硬和詫異,景煜又喚了一聲。
“是是是,多謝王爺體諒,沈先生一個女人也不容易,想去看看丈夫還得……”
李賽又說了什麼,兩人都沒有在意,仿佛是在隔著帘子遙望。
李賽放好了籃子,見沈知非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忍不住上前:“沈先生,莫不是改變主意不想走了?”
要真是這樣也挺好的,少了不少麻煩。
李賽心裡期待著。
馬車裡的人聞言,一顆心立時懸了起來,深怕她說一句,算了,我不去了。
沈知非頓了頓,最後一咬牙,去就去,左右這人目不能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不是,我只是怕打擾了王爺。”沈知非說,“要不,我跟沈大哥一道坐在外面吧!跟你說說話,也省的你累極了的時候睡著了。”
後面半句帶著明顯的玩笑,裡面的男人卻即刻打斷:“不可。現在天寒地凍,你一個女子如何能受得了這刺骨的風雪,本王也不是那般尊貴到不能與他人同車的人。”
“是啊,沈先生,我娘要是知道我讓你跟我一起坐在外面趕車,回頭還不得把我罵死。”李賽沒想到這楚寧王竟是這般沒有架子,對他的好感立馬又上了一層樓。
沈知非咬咬牙,跨上了馬車,掀開厚重的棉簾,看見裡面端坐的男人,心裡不知高興還是擔憂,儘量遠的坐到了他旁邊:“多謝王爺體恤。”
“不必言謝。”景煜笑笑道,“不過,沈先生應該是不少與達官貴人打交道吧!”
沈知非不解:“此話從何說起?”
景煜歪了歪頭“看”她,有些狹促道:“李賽叫我王爺,沈先生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沈知非一愣,她怎麼把這茬給忘記了。
景煜在村里未曾表明過身份,雖然都知道他是京中的貴人,卻不敢多做猜測,都只是喚他一聲公子。無論怎樣,正常人若是聽到李賽稱他為王爺,都是要驚訝地問上一問的吧!
而她竟然也順口地叫了起來。
慶幸他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窘迫,沈知非只得道:“您剛到村子裡來的時候,大家都道您是京中的貴人。李大哥去雁城之前就說過雁城去了一位王爺主持賑災一事,您的身份不難猜到。”
景煜點點頭。
不知是路不好,還是李賽的趕車技術不好,總之還沒行過一個時辰,沈知非已經被晃得三次撞到了男人的肩上。
沈知非無法,只得坐得離他更遠。
景煜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只在心裡失落地嘆了嘆氣。
他想伸手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放鬆身體,安心地休息,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
半路休息進食的時侯,沈知非終於下了馬車,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再多坐一會兒,她非得吐出來不可。
李賽見她一人扶著樹彎著腰,忙遞了水上去,一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這個動作讓沈知非一僵,這有點兒不對頭啊!
她轉頭眯著眼看他。
只見李賽臉上有點兒通紅,眼睛不敢看她,嘴裡磕磕絆絆道:“我有話要對你講。”
沈知非不語,等著他往下說。
“戰場其實就是死人堆,每上一次戰場,大家都是抱著必死的心去的。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你的夫君……”李賽頓了頓,“你這次去,也很有可能不能如你所願。”
沈知非點頭,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什麼入伍的丈夫都是她胡謅的,當然找不到。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當真已經戰死,你若是不嫌棄……”李賽的臉已經跟冬天裡的紅羅卜一樣紅了,“若是不嫌棄,我願意照顧你。”
沈知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瞪著眼睛一臉懵逼,他說的照顧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