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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此言既出,如何還能反悔?

  宋祁思及此處,搖頭一嘆,起身欲要去徐三處,豈料便是此時,燭焰忽地明明滅滅,似是被風吹拂不止。可四下門窗緊閉,如何能夠起風?

  宋祁眸色一沉,掀擺而起,一手拔劍出鞘,口中則高喚門外禁衛。只是這金殿之中,唯有他的呼聲不住迴蕩,他喚了半晌,卻無一人相應。

  宋祁屏息凝氣,強定心神,持劍而立。四下寂寂,遽然之間,有金鈴之聲,忽遠忽近,好似鬼魅妖邪,低吟喃語,自阿鼻地獄而生,索命催魂而來。

  宋祁知道,是他來了。

  當年,他本欲借周文棠之手,除去這妖僧,未曾想到頭來,閹人死了,僧人卻還活著。而如今,這妖僧到底還是報仇來了。

  他強自鎮定,心中卻仍是慌亂不已。他咬緊牙關,握緊劍柄,忽覺身後冷風肅然,再一回首,卻見有一人手持佛杖,白衣如雪,斗笠壓得極低,不知何時,早已端坐在了龍椅上。

  宋祁見此,怒從心生,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淡淡笑道:“聖僧,許久未見,別來無恙?聖僧向來高深,鋪謀定計,舉無遺策。我欽服不已,等了聖僧多年,只想與你共商天下大計。”

  周文海的面容,隱於半明半暗之中,薄唇微勾,笑得玩味。他把玩著案上玉璽,故意低低問道:“我想要高官厚祿,你給不給?”

  宋祁應下之後,他又輕笑著問道:“高官厚祿,我不要了。我改要金銀財寶,陛下賞不賞我?”

  宋祁垂眸,猜不透他話中深意,只得又出言應下。周文海聞言勾唇,又低低問道:“我想要你後宮美人,你給不給?就那個,懷了龍種的,我要她。”

  宋祁沉默了,一言不發。

  他攥緊劍柄,手腕微起,可沒過多久,卻又垂下手來。周文海專心玩著玉璽,在奏疏上來回亂蓋章印,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見宋祁淡淡笑道:“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待她生下帝姬,養好了身子,我就派人給聖僧送去。”

  帝姬?是個女兒?

  周文海頓了一頓,又眯眼道:“不好。我今夜就想要她。”

  宋祁默然,半晌才淺笑道:“也好。她有孕在身,將滿四月,我先前已問過太醫,四個月到七個月間,也不是不能行房,只須小心些罷了。”

  這妖僧故意嘆了口氣,搖頭道:“不好。我不想小心。你這帝姬,只怕是保不住了,要毀在我的手中。那女人能不能活,也不好說。夜裡血光四濺,你得讓御醫在外頭守著才好。不過你也放心,一命換一命,從今以後,我絕不再找你麻煩。”

  宋祁咬牙道:“好。我會讓御醫在外看守。”

  他話音未落,卻見佛杖乍起,將那龍案劈了開來,書案上的奏疏章表,霎時間紛落如雨。宋祁心上一緊,只見燭火微弱,那人薄唇微勾,陰惻惻地笑著,令人不由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好啊,你不但殺妹弒母,殺我光朱子弟,如今還要殺我妻子,殺我女兒。你說,我該不該殺你?”

  宋祁一驚,倒是不曾料到,徐三竟與這妖僧暗中勾連,腹中禍種,也是這妖孽的骨肉。他方才還只是怒,如今卻是恨了,既恨妖僧,更恨徐三!

  他心上一橫,竟不管不顧,抬劍朝著那妖僧刺了過去。周文海卻是勾唇,不閃不避,立在原處。宋祁雖知其中必然有詐,可卻已然顧不上深思,使出全力,一劍刺入。

  劍身穿透胸膛,頃刻之間,血流如注。

  宋祁凝望著那噴涌而出的鮮血,不由低低笑了,甚是愉悅。可他笑著笑著,忽覺心上劇痛襲來,再一低頭,卻見自己手持長劍,深深扎入了自己的胸膛。織金蟒袍,已被殷紅染透,他再一抬頭,只見宮人面色驚慌,回顧四周,哪裡還有那妖僧的身影?

  金鑾殿中,宮人驚亂,誰也不曾聽得,有兩下搖鈴,突兀而響,又飄然遠去。金鈴裊裊,似乎還伴有一聲低笑,笑中儘是譏諷與自得。

  只是這持鈴之人,卻是不知,螳螂緣蜩枝,黃雀伺其後。誰是獵者,誰是鹿麋,還要再看後事如何。

  群龍無首,不過月余,徐三便迎回柴荊,扶立帝姬登基,自己則為輔政大臣,成立內閣,攬權改制。歷史如江流宛轉,曲曲折折,卻終又重回軌道。

  十月中旬,歲暮嚴霜,徐三產期將近,周文海終是信守諾言,為她解蠱。當日午後,徐三當著周文海的面,咬破自己指尖,細細盯著自己流出的血,只見血色殷紅,果然不見了那詭密蛆蟲。

  如此看來,在她身上,真是沒有蠱了。

  周文海淡淡含笑,俯身吮住她的指尖,將那櫻紅的血珠兒一一舐去。徐三眯起眼來,緊盯著他,卻是眸色幽深。

  蠱毒一除,徐三隔日就下了手。男人這日醒來,只覺比往日昏沉許多,皺了下眉,再朝著四周望去,卻見四下黑沉沉的,自己的雙臂雙足,皆被鐵鏈拷住,就連脖頸上,都足足套了兩圈鏈條。

  周文海垂眸,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鐵鏈,卻是笑了。這小東西,竟然將他鎖在了地窖裡頭。

  他不以為然,正要使計脫身,卻忽地發覺身上沒有一絲力氣。周文海心上一沉,再一抬頭,卻見徐三挺著孕肚,不知何時,已然手持燭盞,彎腰立在了他面前,笑吟吟地打量著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輕笑著道:“你往日猖狂,就不怕我日後報復?依我之見,你這老東西,才是想要吃肉的鷹,奄奄一息的虎。”

  她笑意漸深,輕語道:“老東西,聽好了。我為何會知道帝姬在你手中,為何幾年來不受你迷惑,為何有法子將你治住,全是因為,我認識你師父,大理的那個師父。”

  她輕輕拍了兩下男人的俊臉,又含笑說道:“老東西,你這張臉,我實在是捨不得,所以才饒了你的性命。你要是敢自毀容貌,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文海眼神灼熱,緊盯著她。徐三凝望著他,忽地傾身向前,主動吻上他的薄唇,周文海眯眼,正欲迎合,徐三卻驟然咬牙,生生將他雙唇咬出血來。鮮血湧出,她卻又吻了上去,兩唇相接,血腥濃重。

  只是這血腥氣息,反倒令他更為沉迷,心中隱有亢奮。可他正欲索求更多,徐三卻忽地後退,手撫孕腹,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

  周文海勾起唇來,喉結微動,氣息粗重,沉沉笑道:“小東西,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逃不掉了。”

  徐三卻是笑了,不以為然道:“你錯了。孩子,是我的。至於你,是不是我的,全要看我想不想要你了。”

  她言罷之後,冷笑一聲,手持燭盞,拂袖而去,將這最後一絲光明也徹底帶離,惟余周文海一人,獨處地窖,被無邊無盡的黑暗,徹底吞噬。

  十一月底,大雪紛揚。徐三幾經周折,在府中生下一女。

  昏昏沉沉之中,她合上雙目,暫且歇下,待到再一醒來,卻見榻側坐著一人,身裹白衣,臂纏佛珠,懷中抱著一酣睡女嬰,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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