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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森果然點頭:“入水的動作還是有些不自然,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人類在面臨危險的時候,會開啟自我保護機制,除非是真的想自殺,否則誰都無法避免這些下意識的防衛動作。能拍出這樣的效果,其實很不錯了,雖然不是百分百完美,但在我這裡已經過關。”

  夏為看著遠處的橋樑,說:“讓我再試一次吧。”

  一旁的管清溪聽見這話,目瞪口呆:“老夏,你還要試啊,你都跳了五回了,這麼冷的天,再跳下去你不怕凍出病啊。”

  夏為站起來,轉去試衣間換乾衣服。

  莫森看著他,被逗樂了:“這傢伙真有意思,讓他試試吧,我倒想知道,他到底能演出什麼有趣的東西來。”

  再次站在橋邊時,遠處適時地颳起了風,夏為的劉海被吹得凌亂不堪,這讓他本就十分蒼白消瘦的臉頰,顯得更加憔悴。簡直就像一株即將枯萎的植物,雖然美,卻毫無生命力。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聲飄渺而空靈,夏為閉上了眼。

  “嘟——嘟——”

  ……小遵,接電話好嗎?

  雨聲覆蓋了刻意隱藏起來的腳步聲,岳木躲在橋洞裡,緊緊握著手機,心中祈禱著。

  ……快點,接電話吧。

  “還真躲在這兒了?”耳邊突然出現一聲嗤笑。

  岳木心一驚,只來得及看見一隻滿是文身的手朝他伸過來,整個人便眼前一黑。

  “哈哈,真慘,肋骨全斷了。”

  大雨還在下,岳木在劇痛中聽見了很多人的笑聲,他視線模糊,分辨不出那些人的模樣,只恍惚聽見其中一個人喝道:“新來的那個,你叫什麼?”

  “我……我叫阿平。”

  “阿平是吧,過來,哥給你漲漲知識。知道人肋骨斷裂的時候,要怎麼辦嗎?”

  被叫的那人搖頭。

  “你看你,多讀點書嘛,”領頭的男人走過來,手搭在岳木的肋骨處,一根一根按過去,“一個人要是肋骨斷了,一定記得要把他放平,千萬不能像這樣——把人折起來。”

  說完,提起岳木的肩,惡意地往下壓了壓。

  岳木拼命咬住牙不讓自己發出慘叫,但那一瞬他還是沒忍住,生生吐出一口血。

  “這樣,斷骨會戳進內臟的,知道嗎?”

  那人頭皮發麻,渾身發抖:“知、知道了。”

  “行了,走吧。”

  “頭兒,那他……”

  領頭笑了一下:“他活不了了。”

  “哦對了,”他走回去,把手機放回岳木身邊,“這個還給你,你不是喜歡打電話求救嗎?打啊,要不要我幫你撥出去?”

  說完,他還真幫他撥出去了:“給你設個自動重撥,沒準還能說上兩句遺言。”

  岳木躺在地上,渾身痛得發抖,他竭力張了張嘴,喉嚨里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走吧,兄弟們。”

  滾滾雷聲中,那群人帶著棍棒走遠了,鮮紅的血在他身後彌散開來。

  “嘟——嘟——”手機還在響著。

  ……接電話吧。

  ……雨好冷,真的好冷。

  ……來帶我回家吧。

  ……求你了。

  磅礴的大雨就這樣打落在他臉上,岳木緊緊盯著手機,眼裡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了下去。

  活著就是受罪,死亡才是解脫。

  夏為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張開雙手,整個人從橋上直直地落了下去。

  死,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噗通”一聲,冰冷的水瞬間淹沒了他的臉,他全然放棄了掙扎,任身體以一種近乎漂浮的姿態沉入水中。手臂隨著水流輕輕搖曳,無數氣泡在耳邊爭相浮走,他虛弱地睜開眼,看著那一點光離自己越來越遠,眼前越來越暗……

  “夏為!”

  所有人還沉浸在夏為驚艷而逼真的自殺表演中時,一個黑色身影突然從旁邊竄出,以閃電般的速度跳進湖裡。

  思路被打斷,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夏為已經在湖底沉了很久了。

  “天,他溺水了,快救人!”

  “嘩啦”一聲,楊亦遵冒出水,急切地將已經失去意識的夏為抱上岸,不住地拍打他的臉頰:“聽話,吐出來,把水吐出來。”

  楊亦遵渾身濕透了,外套一直在滴水,見夏為沒反應,他索性脫了外套,墊在地上,將夏為頭垂下放在自己腿上,開始幫他壓背。

  “快叫救護車。”

  “先把醫生喊來。”

  “熱水和毯子呢?”

  底下的人紛紛活動開。

  “快醒過來。”楊亦遵一直緊盯著夏為毫無血色的臉,眼睛因為極度緊張而發紅。

  夏為雙眼緊閉,沒有絲毫反應。

  “我在這兒……”楊亦遵忍不住了,一邊按壓,一邊哀求一般,低頭去碰了下夏為的額頭,“別睡過去。”

  “怎麼辦啊,該不會真出事了吧?”旁邊有人幽幽問。

  “咳……”夏為渾身一陣抽搐,猛地咳了一聲,一旁的楊亦遵見狀,立刻扶住他,夏為又咳嗽了兩聲,俯身劇烈地嘔吐起來。

  這一場吐得昏天暗地,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楊亦遵不顧被弄髒的衣服,全程把夏為抱在懷裡,幫他怕背。

  四周的圍觀群眾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發出陣陣唏噓。

  “還難受嗎?”楊亦遵後怕一般,把夏為緊緊抱著。

  夏為虛弱地睜開眼,水潤的眼睛透著一點微光,許久,他不知道在楊亦遵臉上看見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絲近乎滿足的笑意,他輕聲說:“小遵……你終於來找我了……”

  楊亦遵瞬間僵住,呼吸發顫:“你叫我什麼?”

  夏為沒有再說話,他仿佛有一輩子沒休息那麼累,合上眼靜靜地睡了過去。

  “滴、滴……”

  床頭的檢測儀發出規律的聲響。

  楊亦遵垂著頭,用那隻滿是疤痕的手,小心地握著夏為的手掌。門外不斷地有人進來跟他說話,他好像完全聽不見了,守在夏為病床前,任人再怎麼說也不肯挪動半分。

  天黑了,門外的人似乎終於妥協,再沒有誰進來打擾他。

  楊亦遵一動不動地看著夏為靜靜睡著的臉,他想起自己曾做過一個很壞的噩夢,夢裡,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雷雨天。

  “有浮木被水衝下來了,危險,楊老闆,快鬆手啊!”耳邊有人驚呼。

  水流很急,一截斷裂的樹枝眼看著就要撞上楊亦遵的胸口,旁邊一個夥計情急之下整個撲下水,替他撞開了,樹枝順著激流劃了個弧線,尖利的斷口刺穿了楊亦遵的手掌。

  疼痛麻木了他的神經,他狠狠咬著牙,始終沒有鬆手。

  “繩子,快拿繩子。”

  大伙兒七手八腳地把人救上來,有人當場就吐了。

  “快送醫院。”楊亦遵說。

  所有人同時愣了一下,沉默下來,看向楊亦遵。

  好半天,寂靜的人群里才有人小聲說了句:“這得送法醫了吧。”

  閃電從雲層里滾過,亮光在每個人臉上閃了一下。

  楊亦遵抖著嘴唇,臉色紙一樣白,下巴也濕透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什麼別的。

  “送、送醫院吧,小老闆的手還在流血呢,得看醫生。”又有人提議道。

  醫院的角落裡,幾個男人在商量著程序怎麼走。

  楊亦遵抱著頭坐在地上一聲不吭,他的手被簡單地處理過了,急診醫生說要給他做手術,他沒有任何反應,對方只好先給他做了止血包紮。

  幾個人間或朝楊亦遵投來視線,一個警察模樣的人想了很久,過來拍了拍楊亦遵的肩膀:“你是死者家屬嗎?”

  他這才抬起頭,眼裡滿是紅血絲。

  “我們現在需要對死者的身份做一個核實,你是死者的兄弟?”

  楊亦遵說不出話:“他是我……”

  看著他語無倫次的模樣,又想到出了這種事故,警察表示理解,安慰道:“堅強點,沒有過不去的坎,先把他的身後事處理了吧。我們會安排法醫做鑑定,一定會還死者一個清白。”

  “家屬同意解剖了嗎?”門外有個女警察猛地推門進來,“不能再等了,這麼熱的天,多一分鐘都會流失證據……”

  “好了好了,人之常情,等家屬平復一下我再問,你先回局裡。”那男警察勸道。

  周圍安靜下來,男警察猶豫一陣,還是走了過來,再次問:“戶口本帶了嗎,能不能先出示一下你們的證件?”

  楊亦遵有幾秒鐘的愣神,半晌,從上衣內袋裡掏出一隻還在滴水的絲絨盒給他,很小心地問:“……這個,你看行嗎?”

  那裡面放著的,是一對嶄新的對戒。

  第29章

  岳木睡得極不安穩,像有什麼人在迫害他似的,整個人不斷痙攣抖動,嘴裡間或發出痛苦的囈語。

  一整個晚上楊亦遵都沒睡,緊張地守在病床邊,牢牢握著他的手。

  天亮時,醫生進來量了體溫,告知岳木的燒終於退了一點。

  “他什麼時候能醒?”干坐了一宿,楊亦遵開口時嗓子啞得差點破了音。

  “應該快了,”醫生瞥見他眼裡的紅血絲,嘆氣說,“回去給他好好補一補,病人的體重嚴重不達標,還有重度貧血,長期這樣下去,對他的身體是很不利的。”

  楊亦遵想到他之前還給蘇伊抽過血,心都揪了起來,不住地點頭:“好,好。”

  “還有,”醫生語氣很嚴肅,“你重點留意一下病人的情緒狀態,我們懷疑他可能有PTSD。”

  楊亦遵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只是懷疑,昨晚給他做急救的時候,他一直在說胡話,還在昏迷狀態下出手傷了一位麻醉師。”

  楊亦遵的背倏地繃緊了,澀道:“所以……如果一個人以前很溫和,對誰都謙遜禮讓,現在卻變得有攻擊性,這是他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表現嗎?”

  “當然,攻擊性行為就是PTSD的一個重要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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