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岳木以為夏為只是嘴上說說,回去見了親爹娘,肯定要撒嬌告狀的。然而這小子居然說到做到了,還非說自己膝蓋上的青紫是被隔壁的小胖子推的。可憐隔壁小胖子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岳木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夏為的舉動,他心裡是感激的,同時不免的,也感到了一絲自責。孩子沒有錯,他不應該把自己的情緒強加到夏為身上,他是無辜的。

  早上起來,母親做了一桌子早飯,宣布道:“下個月夏為同學就要上小學了,岳木同學也快畢業了,我和爸爸決定,全家一起出遊一次,去野外露營,贊成的舉手!”

  夏為第一個舉起了手,岳木從書里抬起頭,看著另外興致高昂的三個人,略微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也小小地舉了下手。

  “大哥,你太好了!”夏為樂得一下子撲了過來。

  “慢點……”岳木笑了,小心護著他的額頭,以免被桌角撞到。

  七年了,他終於再次找回了一絲家的感覺。

  岳木曾經無數次地想,如果時光能重回那個早晨,如果他早知道這次出行會遇上車禍,那麼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舉起那隻手,他寧願板起臉來,在夏為面前當一輩子惡人。

  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呢。

  那一天出門前,天忽然下了好大的雨,高速上視野很差。母親本想取消行程,但兩個兒子好不容易關係緩和,她也不想破壞這種氛圍,一家人便浩浩蕩蕩地上路了。現在岳木仔細回想,事情發生前,夏為就好像有預感似的,害怕地爬進了他懷裡,緊緊抱著他,替他擋了致命一擊。

  二十五年來賴以生存的家一朝被打碎,岳木是一度不能接受的,他像瀕臨崩潰的精神病人,神經質地每天往返於學校、住處、醫院之間。

  賣了家裡的房子,簡單辦理完父母的葬禮,夏為的病終於有了一絲起色,只是他精神總是不好,說不了兩句話就會睡著。

  有一次岳木給他講完故事,發現夏為定定地看著他,眼神竟像是離別:“大哥……”

  岳木合上故事書,低頭在他臉頰上捏了一下:“睡吧,大哥明天給你講後面的。”

  夏為望著他,笑了笑,很乖地閉上了眼。

  那本故事書,他終究是沒講完。

  ——屋外刮過一陣風,岳木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俯身撐開蘇伊的眼瞼看了眼,抬手利索地抽了針管。

  失血讓他整個人都有些虛弱,岳木扶著床沿站起來,趁著夜深人靜踉蹌著離開了。

  第27章

  四周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燃燒,岳木咳嗆著醒過來,發現外面非常吵鬧。熊熊的火光十分刺眼,岳木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著火了。

  兩個月前,他墜入滾滾的長江,隨即便在這張床上醒來,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時,他心中是驚懼不安的。但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在周圍不斷來來往往的護工口中,以及運送來的各種藥物標籤中,他很快猜出了自己身在何處。

  生前經歷過的種種,讓他隱藏了自己已經清醒的事實,繼續裝作昏睡。他的演技算不上好,但好在,這裡的護工對他也並不怎麼上心。他沒花多少力氣便摸透了護工每天來照料他的時間規律,並利用其它的時間,開始偷偷給自己做復健。

  直到這個火光沖天的晚上,他意識到,機會來了。

  走廊極其混亂,到處都是尖叫和嚎哭,間或夾雜著幾句外文。岳木還不能行走,咬牙爬到拐角,一個著火的柜子塌了下來,燒傷了他的腳踝。

  岳木疼得險些尖叫出來,打著滾將它撲熄。周圍全是濃煙,即使有偷偷復健,這點程度還遠遠不夠,他身體還未恢復,體力幾乎耗光。身上全是冷汗,眼睛也開始發花,岳木在朦朧中精神越來越恍惚,但很快他意識到不行,這是夏為的身體,他不能就這麼讓他死在火海里。那一瞬間,強烈的求生意識爆發出來,他沒命地往前爬動,一寸一寸,偌大的火場,竟真的讓他趁亂爬了出來。

  清晨的公園門口,幾個黑人流浪漢圍成一圈,對著中間一個渾身漆黑的人探頭探腦。

  一個紅髮女人開著吉普載著狗路過,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

  “早知道這兒的交通秩序這麼差,我就不出來自駕遊了,是吧,無常?”

  大金毛“汪”了一聲,不知道聞到了什麼,毫無預兆地從窗戶躥了出去。

  “哎,去哪兒啊!”紅髮女人忙停下車,拿上狗繩跟了過去。

  大金毛在渾身燒得破破爛爛的人身邊停了下來,在他臉上舔了一下,似乎認出了什麼,高興地搖起尾巴,轉頭對女人嗷嗷連叫了兩聲。

  紅髮女人驚疑不定地看著地上生死不明的人,問:“你認識他?”

  “汪嗚!”

  夕陽快落下了,紅髮女人打開車后座的門,遞過去一碗粥。

  “吃吧,勺子能拿得住嗎?”

  “謝謝……”岳木勉強從喉嚨里咕嚕出一句話。

  “我叫吉雅,”吉雅指了指一旁不斷搖尾巴的金毛,“是無常要帶你回來,不是我,要謝,謝它。”

  無常自豪地“汪”了一聲。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吉雅在石頭堆上生了小火,架了個小鍋煮方便麵,香味飄散出來,聞在岳木鼻子裡,莫名讓他有種想哭的衝動。

  金毛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很親昵地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岳木第一次沒有這麼排斥一隻狗,但他也不敢動,戰戰兢兢地戒備著它。

  “它很親近你,”遠處,吉雅指著金毛問,“你認識它?”

  岳木搖搖頭。

  金毛的眼睛很亮,岳木在他的眼珠里看見了自己現在的臉,隨即意識到,它可能不是認識他,它認識的是夏為。

  他又想起了夏為,夏為小時候很喜歡狗,也曾經撿過一隻極丑的小流浪狗,可惜他有哮喘,再加上自家哥哥的攛掇,最終只養了幾個月就被送人了。

  但是岳木知道,夏為後來一直沒斷過想養狗的念頭,偷偷跑去看過那隻狗好幾次,直到那戶人家搬走。一切也是因果輪迴,他弟弟當年無意中的一個善舉,救了他一條命。

  “我來自少數名族,在我們家鄉,比這更詭異的事多了去了。”

  回國之前,在吉雅的逼問下,岳木結結巴巴地對著這個陌生女人坦承了一切。吉雅聽罷,卻顯得很淡然。

  “你弟弟,他一定希望你活著,沒準兒他在療養院忍受這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岳木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怎麼帶你回國呢?真是傷腦筋……”吉雅念念叨叨地走遠了。

  回國後,岳木一直堅持復健,再苦再累也一天不落下。有一天,吉雅過來問他:“給你弄個戶口,你想叫什麼名字?”

  岳木繼續做練習,頭也沒回:“夏為。”

  天還黑著,夏為從醫院出來,沒有打車,一路走到巷子口。

  前方亮著盞黃燈,一陣馥郁撲鼻的餛飩香味飄來。

  “小夏,怎麼不打傘啊?”趙老闆已經出攤了,正在煮一鍋備用湯料。

  或許是今天格外冷的緣故,明明從他的攤子前路過很多次,夏為到今天才頭一次發現,原來他煮的湯聞著這麼香。

  “忘了。”夏為小聲道。

  “怎麼了,看起來這麼沒精神,”趙老闆笑著問,“失戀了?”

  夏為抿嘴笑了笑,沒說話。

  “來來來,進來坐,這麼大的雨。”趙老闆把桌上的板凳放下來,拉他進來。

  熱騰騰的餛飩很快端上來了,熱氣簡直有些熏眼睛。夏為在兜里摸了摸,窘迫道:“我……出門沒帶錢。”

  “不用了,這碗我請你。”趙老闆肥胖的身軀靈活地在餐桌前轉悠著,“這人啊,要是心裡難受,那十有八九都是餓的,這世上,沒有吃一頓解決不了的事,年輕人,想開點兒。”

  熱餛飩燙得夏為眼淚都快出來了,含著碗不住地點頭:“嗯。”

  一大早,蘇景提著香噴噴的小籠包進病房,準備刺激刺激蘇伊,結果片刻後,空著手從病房裡跑出來了:“醫生,蘇伊,蘇伊他醒了。”

  楊亦遵趕到的時候,蘇伊正精神百倍地坐在病床上撩護士小妹妹,那表情,要多犯賤有多犯賤,活脫脫一個老流氓,半點不見有病人的樣子。

  “哎,老楊!”蘇伊一見到楊亦遵就樂開了,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告訴你,我昨晚看見岳木了。”

  “再胡說把你丟窗外去。”

  “真的!”蘇伊見他不信,“嘖”了一聲,“我昏迷的時候,聽見有個人跟我說話,聲音特別溫柔,看我的目光,那是大嫂般的慈愛。而且啊,他昨晚來看過我之後,我今天就猶如神召一般,醒了。”

  楊亦遵輕皺眉頭,轉頭問醫生:“他腦子正常嗎?”

  “各項指標都正常,就是血紅蛋白有點高,不過這個不影響。”

  蘇景擔憂道:“真的沒事了嗎?不會再睡過去了?”

  “看你說的,哥是那麼不靠譜的人嗎?”說完,蘇伊翻了個身,背朝天仰頭道,“我屁股都躺出褥瘡來了,你們誰去喊剛剛那個護士姐姐進來幫我治療一下?”

  “……”

  一旁的蘇景都看不下去了:“蘇伊,你要點臉吧。”

  楊亦遵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問了路過的護士:“昨晚有人來過嗎?”

  “昨晚?”護士回憶了一下,“沒有啊,沒有來登記的。”

  楊亦遵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什麼,轉而問:“這片的監控在哪裡?”

  “在樓上的小黑屋。”

  楊亦遵道過謝,徑直上了樓。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從地下停車場出來之後,他始終覺得心中不安,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不誇張地說,他為此幾乎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一開始他以為是蘇伊毫無頭緒的病情讓他煩心,但蘇伊現在已經恢復了,他反而更加焦躁,尤其是聽到蘇伊胡說八道時提到岳木的事,更是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監控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過了探視的時間點,走廊就安靜下來了,楊亦遵按下快進,緊盯著時間軸。監控顯示一切都很正常,時間到凌晨三點時,監控右下角,忽然有個黑影子晃動了一下,楊亦遵猛地按下暫停。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