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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怕他,”劉光沒有笑,把自己一段時間以來的觀察告訴簡樺,“你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養的是狼崽子,是嗜血的,看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就知道他絕對不是什麼善類,可是你一直把他當狗崽子養。”

  簡樺臉上的笑意消失了,換上了一副沉重的神情。

  “可是狼就是狼,他姓邵,他爸死的不明不白,我估計肯定和王室那邊有關,以他的性格,未來他肯定會鬧起來的。到時候你要怎麼辦?看著他鬧?還是攔住他?”劉光毫不客氣地說。

  簡樺心事重重地低下了頭,木欄杆上有一塊樹皮已經脫落,露出裡面原木的顏色。

  “攔不住……”簡樺低低地說,前世邵續霖雖然未能找到證據替他的父親翻案,但是他弄死了所有的仇人,甚至牽連到了很多無辜的人。

  兩個人都默然了。

  訓練場上的邵續霖和田芮奇好像又因為什麼訓練中的分歧爭論起來了,兩個都是固執的人,各抒己見、互不相讓,快要發展為爭吵的時候,邵續霖忽然下意識回頭看簡樺,看到簡樺後,他又冷靜了下來,放緩了語調,試圖重新說服田芮奇。

  就像兩隻吵架的小狗。

  劉光笑了起來,說:“真有意思,那天打靶的時候就發現了,他打好了回頭看你,打壞了也回頭看你。就跟他的信心是長在你身上似的。”

  “他太依賴你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劉光感嘆著說。

  “有很多人想害他,其他人跟你一樣,覺得他是顆定時炸彈,不敢接近他,連我們的養父都防著他,”簡樺也苦笑著說,“他沒朋友。所以你只要對他好一點,等到他信任你了,他能把心都掏給你。”

  “有意思,”劉光說,“那你多盯著他一點吧,我覺得有你在,他硬是裝也裝出了乖弟弟的品格。你試試看,把他的性格往回扭扭,至少等以後他要查他爸爸事情的時候,一是千萬別在打仗的時候查,別耽誤大局,二是別牽扯到無辜的人。”

  ——前世,邵續霖這兩點都沒有做到。

  簡樺只得繼續苦笑,說:“你們也不要把他當成那個人的兒子,把他就當成邵續霖,試著和他成為朋友,他很優秀,熟悉以後你一定會喜歡他。”

  “算了吧!”劉光哈哈大笑,“他心裡覺得有你就夠了,上次打靶你中途出去了,你知道他回頭見找不到你的時候的表情嗎?”

  ——如果自己不在了,邵續霖會是怎樣的表情?

  簡樺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重生那天看見的漫長的路。在一團團白色的回憶霧氣里穿行。

  真是太狼狽了,在好不容易打敗了敵人之後,居然會死於巨獸的偷襲。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粗重的喘息聲。好像還有氣管受傷了,被血嗆住的咳嗽聲。

  簡樺順著聲音看過去,白霧後面,倚著機甲坐著的,是邵續霖。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不是讓你躲在汽車裡了嗎?

  簡樺想問,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但是那個邵續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來,他看見了簡樺,愣了一會兒,露出狂喜的神情:“哥哥,你來接我了嗎?”

  什麼情況???沒由來地,簡樺感到了一陣驚慌。

  他終於發現,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十八歲時候的邵續霖。而是前世那個,判自己死刑,又期望帶自己逃走的、二十五歲的邵續霖。

  眼前這個邵續霖似乎內臟受了重傷,說話的時候,都有血從嘴角溢出。

  他需要救助!簡樺想,一時亂了方寸,忘記了這只是自己死前的幻想,轉身想去為邵續霖尋找醫生。

  “哥哥!”背後的邵續霖喊道。

  簡樺回過頭,看見邵續霖跌倒在地上,像是見簡樺轉身,以為他要離開,所以邵續霖焦急地站了起來想阻攔,又力不從心地跌倒在地。

  簡樺這才發現,這個二十五歲的邵續霖,身下全部是血,一隻褲管自膝蓋以下,已是空空蕩蕩。他身後的機甲也是傷痕累累、殘破不堪。

  “別走!別丟下我!”邵續霖看著簡樺,焦急地說,臉上露出了一個像哭一樣的笑容,“你看,我也要死了,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心臟處一陣劇痛,好像能聽見它碎裂的聲音。

  在劇痛中,簡樺猛然從幻象中清醒了過來。

  胸口到腹部,被巨獸撕裂的傷口仍舊感到疼痛。但這疼痛的感覺,證明他還活著。

  他的手腳都被緊緊的束縛著,身處一個黑暗狹小的空間,就好像是已經被裝進了棺材,動彈不得。

  簡樺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不知道自己落入了誰的手裡。他正經受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疼痛。活了兩世,終於嘗到了痛不欲生的感覺。

  痛不欲生。

  可是他不能死。他還有個可憐的弟弟,在等著他。

  ☆、勝利陰影·10

  如果說,在邵續霖的心中,有什麼長久以來的錯覺的話,“簡樺永遠不會離開他”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個。

  他甚至從來沒有想像過突然有一天,他失去從八歲起一直擁有的哥哥。

  於是,他的時間停止在簡樺死亡的那一刻,日出日落、風起雲舒,都成為簡單的、毫無意義的東西。

  有一天,深夜,一個人來到他病床邊。

  “我是黃遠。”

  他聽見那人說。被星光映到簾幕上的影子,確實是在衛星城見過的那人的身形。

  簡樺死後,邵續霖的思維好像也變得遲鈍了不少,原本不該出現在暴風谷的黃遠忽然來到他的旁邊,他也僅僅是沉默著,沒有任何舉動,甚至也沒有驚奇。

  “聽說你快要死了,所以我來看你。”黃遠在簾幕後面坐了下來,用無比輕鬆的語調說。

  邵續霖一動不動,黃遠的話並不能進到他的腦子裡。

  “我小時候,跟你一樣,也流浪過很長一段時間,”黃遠說,“我的所有親人都死於三十年前的叢林戰爭,從我有記憶起,就在街頭流浪了。最早的時候跟著幾個大流浪兒混,後來他們嫌我吃得多,就把我趕了出來。那年我大概十歲。”

  “眼看就快要餓死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跑到了復活島堡壘,吵著鬧著要參軍。你知道,那時候我年紀不夠,又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看著更小了。軍隊怎麼可能收下我。”

  “不過我小時候是個潑皮,我在復活島堡壘門口就鬧了起來,打滾吵嚷,翻滾鬧事。我大罵門口守衛的小兵,我流浪那些年,學會的那些難聽話全部倒出去,終於激怒了他們,一個高個子的小兵抓著我的脖子把我給扔出了門外。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太差,還是我的運氣太好,那天,帝國七大堡壘聯盟的總司令,邵慕英將軍到復活島堡壘巡視,恰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的在復活島堡壘留了下來,五年後順利入伍。因為我是被邵將軍特批的,大家都以為邵將軍對我另眼相看,又過了幾年,我調離了復活島,成為邵將軍的一個參謀。”

  “幾年後的一天,邵將軍接到來自首都的命令,老國王,——也就是現在王座那位不懂事的小姑娘的父親,要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祝活動,祝賀他自己登基十五周年。同時,老國王想要把邵將軍早該得到的榮譽,帝國元帥的冠冕,加封給他。”

  “十五年前的九月四日,邵將軍帶著妻子,才四歲的兒子,參謀官、隨從,一行七人來到了首都。在國王居住的黑森林宮門口,隨從們都被攔了下來。邵將軍叮囑我們照顧好夫人和他的兒子,自己一個人走進了黑森林宮,從此,也踏入了陰謀之中。”

  “當天深夜,邵將軍很晚才回到我們居住的旅店,原本我們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慶賀的晚宴,可是整個白天的毫無音訊,讓我們已經感受到了危險的步步來臨。那天回來時,他的臉色不僅是凝重了,而且還帶有惶恐。——他是一名指揮官,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害怕過什麼。在黑森林宮,老國王對他說了什麼可能已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夫人問,要不要我們連夜離開首都,回居住的地方去。邵將軍搖了搖頭,說,我不能走,保衛王室是我的職責。”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第二天,九月五日,我會永遠記得那一天。那天有慶祝國王登基十五年的盛大遊行,天還沒有亮,邵將軍就一身戎裝的前去了黑森林宮。夫人抱著兒子站在陽台上目送將軍,我送他到了轎車上。將軍一直在看著他的兒子,車輛已經啟動的時候,他忽然跟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大王子是無辜的。”

  簾幕後傳來一聲“嚓”響,原來是黃遠點起了一支煙,一個紅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可能那個時候,他就預料到了將會發生的一切,可能他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大王子走進陷阱無力掙扎。事情也很明顯了,大王子的母親多年前就過世了,有傳言說,王后陛下是被丈夫的不忠而氣死的。現在王座上的小丫頭,青年堡壘的陳寄,還有現在在這裡的陳方,都是老國王情婦的孩子。王后陛下死後,老國王雖然娶了那個女人,但是王儲還是大王子殿下,沒人看得起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們。據說那個女人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王儲,這點連不顧眾人反對娶了她的老國王都覺得荒謬。”

  “邵將軍離開後不久,就有幾個穿著王宮僕從服裝人來到旅店,那個惡毒的女人借國王的名義,邀請將軍的夫人和兒子去看遊行,很明顯是要留下他們當人質。我原本想帶著他們逃走,可是旅店已經被王宮侍衛包圍了。夫人抱著兒子上了王宮的轎車,從此我再也沒能見過她。”

  “後面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有的你能知道的比我更清楚。我被軟禁在旅店中,等我找到機會逃出來,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老國王遇刺了,兇手是個無名鼠輩,他的後台是帝國的新元帥邵慕英,整個謀殺的主謀是大王子殿下。”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什麼玩意兒?有腦子嗎?有邏輯嗎?大王子殿下為什麼要殺了王宮裡他唯一的親人?那個女人真的以為天下人都是這麼好糊弄的嗎?她嘲笑了整個銀河系的智商!”

  “不得不說那個女人的手段還是很狠辣的。為了讓自己的孩子登上王位,她流放了大王子和所有為大王子鳴冤的人,邵將軍的親人朋友也全部撤職,到現在還有很多人被囚禁。邵將軍的夫人失蹤了,沒有人見過她,這些年大王子幫助竭盡全力尋找過她,依然沒有消息,可能已經被那個女人殺死了。”

  “邵將軍的父親,老人在法庭上為自己的兒子辯護,受到了那女人親信的大肆羞辱,老人被活活氣死了。而將軍的母親,也在接連得知丈夫和兒子死亡的消息後,絕望的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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