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和四見他小臉越來越白,眉頭已皺成了個解不開的「川」,這才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

  只這一步,足以令在場眾人的呼吸齊齊停了一瞬。

  許竹令跪坐的腰身依然筆直,可是雙肩不易察覺地一顫。

  和四瞧著他的反應有趣,眉梢眼角不禁帶了三分好笑。

  這淺淺笑意落到眾位學士眼裡簡直像對他們赤果果的嘲笑,他們義憤難當,可又不是誰都有許竹令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的孤勇,想著家眷老小隻得含恨咬一咬牙。

  和四拈著手上的碧璽珠串,語氣恭和又溫馴:「大學士上諫我數條,無風不動影,既然如此。今日陛下在這,不妨徹底捋一捋我的罪狀,看看到底是否如大學士所諫言那般罪不可恕。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甘願掛印辭官,入刑部大牢。」

  他一番言語不僅驚呆了小皇帝,也驚呆了翰林院眾人。

  東廠的罪行還需要捋一捋的嗎?打東廠設立以來,從東廠大獄搬出來丟到亂葬崗的屍骨,繞起來都能繞燕京一圈了,更別提其他不為人知的滅口滅門慘案,簡直罄竹難書,令人髮指!

  許竹令的想法顯然和其他人一樣,和四話音還未落,他仰天大笑一聲,惡狠狠地看著那衣冠光鮮,面如冠玉的年輕提督:「你個閹狗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問問……」

  「我不問別人,我就問許大學士你,」和四搖頭打斷他,「你既然狀告我,我便只與你盤算你說的那些兒罪狀。首先一條,你說我逾越天家門楣,敢問許大學士我是何時何地,以何儀仗,以下犯上僭越皇家威儀?」

  他一開口,直接把許竹令問愣住了。

  和四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又道:「其次,你說我結黨營私,一手遮天。請問許大人我所結何黨,所營何私?可有我黨羽名簿,和營私之證?」他頓了一頓,沒給許竹令任何喘息的功夫,馬上又道:「其三,你狀告我迫害忠良,殘害無辜……」

  和四拖長了一點尾音,攤了攤手無辜問他:「我上任至今,東廠大獄至今未有一位朝中官員入獄,你說我迫害的是哪位忠良?您嗎?」他失聲笑道,「要是您,您可好端端地跪在這兒呢。」

  許竹令本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自東廠建立以來但凡和東廠撕破臉的官員大臣沒一個能得善終的,輕則隨便被按個名頭下獄受刑,不死也殘;重則就是滿門滅口,充草掛門。

  他萬萬沒想到,和四居然有理有據地一條條反駁了他。

  他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又可怖的念頭,他們小看這個年輕人了,他比上一任殺伐果斷,心狠手辣的老廠公更加心思縝密,城府深沉。

  冷汗從許竹令脖子流到了衣內,他想如之前那般聲色俱厲地反駁和四,可他居然發現自己竟然一條真憑實據都找不出來!

  和四掃了他一眼,躬身舉袖向小皇帝深深作了一揖:「臣要說的都完了,是否有罪如何定罪,恭請陛下聖裁。」

  一模一樣的聖裁,小皇帝皺著包子臉看著滿臉血發蒙的許竹令,不忍心地挪開眼神,躑躅片刻後不耐煩地一揮手:「罷了,今天的事朕就當做什麼也沒聽見,看見!都散了去吧,大過年的,別給朕堵心!」

  蕭家皇帝有一條從太/祖傳到現在的天賦技能,那就是和稀泥,小皇帝生來就會,無師自通。

  但跪著的所有人在小皇帝話音落下時肝膽都劇烈一顫,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東廠哪裡會善罷甘休,一場血雨腥風在所難免。眾人頓時淒風苦雨一片,仿若出了這道宮門就是死到臨頭。

  和四目慈面善地看著這一幕,心下呵呵呵一串冷笑,讓你們這群干吃飯只會耍嘴皮子的酸翰林搞老子!

  搞啊!來搞啊!你搞我搞大家一起搞,看誰今晚睡不著覺?!

  看著許竹令被失魂落魄的同僚們攙扶走了,小皇帝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回過頭一看和四身邊的少年頓時又皺起了眉。

  少年敏感地發覺到小皇帝不善的目光,身體打了個顫,立時惶然低下頭,往後退了幾步。

  小皇帝哼了一聲,仰起頭不高興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和四:「廠臣的病好啦?」

  和四笑吟吟道:「托陛下的福,微臣已無大恙,能來伺候您了。」

  「我才不要你伺候。」小皇帝一臉嫌棄地小聲嘟囔,他猶豫了下又看向和四,眼中有幾分不確定,「朕,剛剛做得對嗎?」

  和四彎下腰,鼓勵地按了按小皇帝的肩膀:「陛下做得很對,您作為君主必須要擅長,不光是今日之事,以後您會慢慢發現,小到今日這種無關痛癢的諫言,大到各部司之間的糾紛矛盾會越來越多。您作為帝王,要學會妥善地處理這些狀況,衡量輕重,賞罰並行,才得朝堂安穩。」

  少年聽著他的話,不自覺地抬頭看向和四,眼中有精光掠過。

  小皇帝皺著臉仔細想了想,半知半解地點點頭:「朕會慢慢學的,」他噘了噘嘴,不解地嘀咕,「太監的內學堂里還教這些嗎?」

  和四但笑不語,又看向少年:「聽說貴人近日是住在壽春宮裡?」

  少年冷不丁被點名,愣了一下,在小皇帝不善的眼神下喏喏點頭:「是。」

  「母后說他聰明伶俐,便留在身邊說話了。」小皇帝背著手淡淡道,看也不看少年,只對和四道,「依廠臣看,這合規矩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