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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美滋滋地閉上了眼,哪想這一閉眼就是一夜噩夢。
夢裡一直有個繞樑不絕的哭聲在他耳邊嚶嚶嚶,嚶就算了,嚶完還和老和尚年紀似的不停重複「吾日三省吾身,今天乾死錦衣衛了嗎?」
乾死錦衣衛了嗎?
嗎?嗎?嗎!
翌日,和四沒用趙精忠叫醒起床,在窗外啾啾鳥鳴里眼眶青黑地睜開了眼。
他雙目無神望了一會紗帳,霍然全身迸發出懾人的煞氣,長袍一裹,氣勢洶洶地衝進廡房,掀了桌子抓起那本神叨叨的破書,管它是不是乾爹所贈,格老子的他今天一定要燒了它!不燒他就不是權傾朝野,魚肉百姓的大燕頭一號狗太監!
破書似早有準備,冷不丁被抓起,不慌不忙也不抖,封皮一卷,幾個大字展現在和四眼前——聽乾爹的話!
和四:「……」
和四目不斜視,一腳勾過火盆。
破書抖了一抖,堅強地又冒出一行字——不聽會死喲。
和四:「……」
破書見他動作略有一遲疑,馬上再接再厲地冒出一行字——真的喲!
和四頂著兩個青黑的眼圈,屈指頂住太陽穴,陰沉沉地裹著長袍盯著破書:「你,放,屁。」
他說完,破書再無動靜,和四冷笑一聲直接將它往火盆一丟。
剛一撒手,胸口陡然一陣劇烈的心悸,似有一把鋼釺直接捅進入他的心臟,攪合得翻天覆地。
和四臉色鐵青踉蹌一步,下意識一腳踢翻火盆,哐當一聲巨響,破書落在灰黑里。
值守在屋頂上的趙精忠聽聞響動,嗖地一下翻身而下,直接闖入
和四恰時喉頭一甜,彎腰朝前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濺在破書上猩紅幾點,煞是嚇人。
趙精忠在闖入房中一剎間便已發現房中只有他家督主一人,又見和四吐出的血液色澤鮮紅,並無異樣,頓時鬆了一口長長的氣:「哦,只是吐血啊。」
和四:「???」
趙精忠大大咧咧上前一步,將火盆翻了過來,還順手撿起了那本埋沒在灰燼里的破書,隨意拍了兩拍,放回和四案頭。這才轉身將和四扶到椅子上坐好,眼看自家督主臉色實在不好,才想起來解釋兩句:「這個督主啊,吐血嘛不要太擔心,我們練功習武之人一個氣息不調就容易吐血嘛。得了,我回頭讓報國給您熬點紅棗桂圓花生補補。」
和四含著一口血,只想將它噴到趙精忠黝黑的臉龐上!
破書毫髮無損地躺在桌頭,和四被扎穿了似的心臟總算慢慢平復了下來,他緩慢地抬起手擺了擺:「我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等趙精忠出去了,和四與桌上破書對視良久,破書努力把自己攤成一張無辜的餅。
和四一臉冷漠,鄭重地將那本名為奸宦的破書拿到眼前,翻開第一頁,那行「吾日三省吾身,今天乾死錦衣衛了嗎?」已變成觸目驚心,鮮血般艷紅的大字。
和四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按額角,努力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斟酌了下,試著在心裡默默念了三遍「今天乾死錦衣衛了」「今天乾死錦衣衛了嗎」「今天乾死錦衣衛了嗎」
只見鮮紅的字跡慢慢褪去色彩,恢復成了尋常墨色。
「……」和四呵呵冷笑了兩聲。
笑得破書情不自禁抖了一抖,不怪它啊,它只是個無辜的小書書啊QAQ。
和四見第一頁的字跡恢復如常後便無變化,思忖片刻,翻到了第二頁。
果然第二頁上,緩緩寫下一行字跡——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喲呵,還挺會為自己開脫的啊。
破書矜持地抖落一滴墨,又寫到,今日之事,向錦衣衛借錢~
和四的臉刷得黑成了鍋底。
第5章 借錢事大
向錦衣衛借錢?
和四將那幾個字反覆看了幾遍,最終得出結論,和藹可親地問候了破書:「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哦不對,你一本書哪裡來的腦子。」
破書:「……」
眾所周知,東廠從創建之初到現在,歷經幾代督公嘔心瀝血,堅持不懈地搜刮民脂民膏,已然成為朝中最富得流油的衙門,沒有之一。反觀,一直被東廠明里暗裡打壓的錦衣衛雖然出身士貴,才是個不折不扣的清水衙門,每月發個俸祿都磕磕絆絆,好幾次錦衣衛指揮使鬧到戶部尚書門口,非要扯下褲腰帶在他門口上吊。
和四和趙精忠曾深度探討過在摳門成性的戶部尚書家門口上吊的可行性,兩人討論來討論去,認為得與其在他家門口上吊,不如乾脆直接獻身睡了他比較好,畢竟戶部尚書是整個朝廷公認的死基佬。
總而言之,不論是以東廠雄厚的身家底氣,還是和對門水火不容的立場,身為東廠提督的和四怎麼也不會開口找錦衣衛借一個字兒。
和四冷冷望著這本不知天高地厚的破書,心想他是拿一千兩銀票拍在它的臉上,還是拿一萬兩銀票拍在它臉上,好讓它認清事實呢?
縱然和四的視線如刀,破書依舊威武不屈,甚至還大著膽子將借錢兩個字放大數倍,簡直是在挑戰和四的忍耐力!
呵,你這本破書,看來必須讓你清楚你的男人,不,主人是多麼地富可敵國,不可計量了!
和四優雅從容地掖了掖袖口,揚聲喚道:「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