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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曾經盛極百年的憫安派在三位公子失蹤,掌門至今從未現身的情況下,也慢慢沒落在歷史的浩瀚長河裡。
關於三百年前的一切,正邪成敗已然沒有人去在意。
只有幾段經久不衰的故事,就如同上古父神劈開三界的神話一般,流傳在街頭巷陌,歷久彌新。
江南的富庶小鎮依舊熱鬧繁華,鬧市中有一處木質的吊腳小樓,是鎮上最大的茶寮,裡面有鎮上嘴皮子最溜的說書先生,聲情並茂地講訴著千百年來的愛恨情仇。
茶寮一樓的散座已經擠滿了客人,小二把裝著開水的銅壺高高地舉過頭頂,嘴裡大聲嚷嚷著「小心熱水」。
一聲淡藍色寬袖錦袍的男子身形高挑挺拔,帶著皂紗帷帽。他孤身一人踏進茶寮,雖是不著一語,安靜地往二樓的雅室隔間走去,但周身寥落出塵的氣質還是引得喧鬧中的眾人不住地側目圍觀。
台上的說書先生已經擺好了架勢,身形略顯臃腫的茶寮老闆拎著個破鑼走到台上,「咣、咣、咣」地狠敲了幾下。
「開場了開場了!」老闆滿臉堆笑,「老規矩,各位老爺們桌上都有今天的台本,大家想聽哪一出就叫價,價高者得!」
「八號桌五兩銀子,買清靈派最後一任掌門俞珺和小狐仙兒的故事!」
「十五號桌十二兩銀子,買隔壁南國皇帝寵妃和侍衛的艷史秘聞!」
「二十七號桌二十兩銀子,買凜青山上尋公子和他那魔頭美嬌娘的悖倫畸戀!」
……
「別吵吵了!我出五十兩!」二樓雅室隔間裡傳出一個霸道甚至有點下流的年輕男聲,「就給我說俞珺和小狐仙兒那一段兒!」
「哇——」一樓散客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老闆遇到這闊綽的客人也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轉身就要去準備。
二樓另一間雅室內,方才帷帽皂紗的男子輕輕地招了招手,守在門邊的小二立刻勾著腰上前,「公子,有何吩咐?」
男子沒有出聲,只遞出一張字條,上面押著一錠金子。
「掌、掌、掌柜的!」那小二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樣一錠沉甸甸的金子,端在手裡連舌頭都不利索了,「二、二樓,天字七號房,買、買魔頭冥鳳大鬧岱輿山的故事!出、出價,一錠金子!」
茶寮內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
要說還是這老闆見過世面,愣了半晌後,他第一個回過神兒來,他「哐、哐」又敲了兩下銅鑼,轉身朝說書先生吩咐道:「愣著幹嘛呢?還不趕緊地準備著!」
二樓的那間天字七號房,另一男子悄無聲息的摸進隔間。
「師父。」他恭恭敬敬地朝之前帶著帷帽的男子行禮,「我就知道您又來聽說書的了。」
「俞珺回來了。」
剛才帶著皂紗覆面的男子已經摘下帷帽,可隔間內拉著帘子阻擋了光線,只有一道光束自窗簾的間隙中射進,剛巧照著他左側的下顎角。
他下顎的線條稜角分明中又不失溫柔,隱隱在微光的邊緣露出點上翹的唇角。
來人雖是喚他師父,但就這麼瞧著,這面相倒是比他那徒弟還要年輕些許。
「本子已經定了。」他伸手拿開占著坐的帷帽,示意才進門的男子坐下,「坐下一道聽一段兒吧。」
他的聲音也很溫柔,卻隱隱帶著點兒距離。
那名之前被喚作俞珺的男子行禮後坐下,語帶調笑道:「可是小狐仙兒的故事?」
「怎會。」帷帽男子淺淺一笑。
俞珺也跟著笑了笑,「那便是師娘的故事了。」
聽著堂下傳來一聲醒木的動靜,他知道這是要開場了,便識相地閉了嘴。
「三百年前的岱輿山可謂是巍峨高山,莽榛層林;鍾靈毓秀的洞天福地。憫安派有三位公子坐鎮,百年間號令仙門,莫敢不從!」
「可那一場天地浩劫之後,不僅憫安派名存實亡,就連岱輿山也險些被夷為平地……」
「這一切,都要拜那焚天滅世、弒殺成性的魔頭冥鳳所賜!」
……
「師父。」聽到這裡,俞珺緊張地看了眼沉在陰影中的人,「市井傳言,能有幾句當真,咱們還是走罷?」
「幾百年了,什麼樣的版本沒聽過。」暗處的男子抿了一口小案上的清茶,淡淡道:「無妨。」
「這對、對師娘……」俞珺侷促道:「不公平。」
「你也是活了三百多年的人了,何時在這世上見過『公平』二字?」看著俞珺還是尷尬地愣在一旁,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這次去尋你的小狐仙兒,可尋到了?」
俞珺聞言眸色暗了暗,他默了良久才道:「尋到了。」
「尋到了?」帷帽男子平靜無瀾的語氣終於有了些波動,顯是對這個答案頗為意外。
他起身帶起帷帽,「我們走罷。」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並不運功,穿過熱鬧的街道,走過幽深的小路,往笠澤湖的深處走去。
三百年前,薛成訾一朝暴斃在肖一的劍下,那時的俞珺,還不到而立之年。
雖比不得曾經凜青山上十七歲就初登大成的尋公子,但也是小有所成。當年他被薛成訾於師門滅門的慘禍中救出,只把薛成訾當做救命恩人,拜入了薛成訾門下。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便是薛成訾滅了他曾經只有幾十人的小門派,為的就是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