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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你怎麼了?」魏尋衝進東廚間,只能大致從聲音的方向分辨出肖一的位子。
他的手虛虛地划過空氣,卻怎麼也碰不到熟悉的人,因為肖一還癱坐在地上。
「七哥……」肖一循著魏尋的聲音回頭,伸手拽了拽魏尋的袍擺,「對不起……」
「對不起……」他的聲音因為太過用力地哭泣而變得時斷時續,「我根本、根本就……不會熬薑湯!」
魏尋聽見肖一的聲音,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蹲下身來,將人溫柔地擁進懷裡安慰,「不會就不會啊,沒有關係。」
肖一癱在魏尋的懷裡,感受著魏尋像小時候一樣順拍著自己的背,但卻已經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撫平他的情緒。
他在魏尋的懷裡越哭越委屈。
他替魏尋委屈。
全天下最好的人,怎麼就偏偏遇上了一個這樣的自己。
魏尋還是跟從前在山上時一樣,順拍著肖一的後背,替對方順氣。
本來,安撫肖一是他很熟悉的事情。
從前,無論是肖一的憤怒、肖一的焦躁,還是肖一的恐懼,他都能輕易地撫平。
可是他從來沒有安慰過肖一的眼淚。
肖一不曾哭過。
魏尋也不可能知道,此時的肖一這二十年來第一次經歷一種叫做「委屈」或是「自責」的情緒。
他身體微微地後傾,在自己與肖一之間空出一小段距離,騰出手來為肖一拭淚。
他的手心疼地撫過肖一的臉龐,撫過肖一完美的線條和精緻的五官;這已經是魏尋第二次觸及,心頭還是一顫。
肖一當得起憫憐口中的「絕色」,也有江風掣口中,世人不該生得的那一副皮囊。
魏尋也知道,天地間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張如此昳麗的面孔。
而這美人兒的眼淚,最是可貴。
世人皆道魔頭冥鳳是個冷情冷心又冷血的魔鬼,可誰會想到一個動輒要毀天滅地的魔頭,在笠澤湖邊的茅屋內,為著一碗薑湯,正躲在一個殘缺不全的凡人懷裡落淚。
肖一睜眼盯著魏尋手忙腳亂為自己拭淚的樣子,看著對方完全不見往日的溫柔從容。他看見魏尋拭淚的手在微顫,連一呼一吸間的節奏都被打亂。
他幾乎不曾見過這樣的魏尋。
慌亂的魏尋,在擔心著自己。
這樣的想法讓肖一的心裡好暖,他想和魏尋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直到沒有縫隙。
他坐直身體,傾身向前,仰起腦袋,纖長的頸子拖出一道完美的線條——
用自己冰涼微顫的雙唇輕輕地點上了魏尋在慌亂中緊抿的唇縫。
慌亂中的魏尋被唇間的一點涼意驚住,他瞬間渾身一滯,呼吸和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
被許清衍帶上山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山中清修他向來自覺刻苦,心無旁騖;情之一字到底包含了些什麼,他只怕不會比污糟里長大的肖一懂得更多。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刻的無措里被無限放大,他感覺到肖一拽著自己前襟的手在不住地顫抖,他感覺到——
肖一顫抖的手揪拽著自己的衣襟,正小心翼翼的抹去他們之間最後的距離,而冰涼柔軟的舌尖正要叩開他的唇齒。
肖一試探性的動作很輕很輕,沒有任何的侵略性,幾乎只是一種本能的靠近。
魏尋卻卻在那一點點冰涼濕潤的觸感里瞬間清醒,他猛地向後彈開,雙手還攏著肖一,拳頭卻已經攥得死緊。
「我……」魏尋慌亂地為自己辯解,「我著了風寒……不要、不要把病氣過給你……」
「哥哥……」美人兒的眼角還掛著淚滴,他委屈地盯著魏尋,「你要不要我?」
你要不要我?
五年前,肖一曾問過魏尋類似的問題。
要的。
五年來這個答案沒有變過,內里的含義卻有些不一樣了。
「要。」
魏尋捧起肖一的臉,用嘴唇摸索著吻去他眼角的淚痕。
肖一還拽著魏尋的前襟。
顫抖的,虔誠的。
他高高地仰起頸子,迎合著魏尋的動作,仔細地感受著魏尋指尖在他臉頰邊溫柔的摩挲,感受著魏尋的吻,魏尋的溫度。
情//欲一事,本就是人倫大道。
魏尋感受著肖一,感受著對方小心翼翼地靠近,感受著自己胸中正不受控制的一切。
去他娘的克制!
他一把將懷裡的人擁緊,略去他們之間最後的距離,讓兩個孑然的靈魂終於唇齒相依在一陣激烈的風暴里。
因為兩個生疏的人,這個吻不算太深,卻很長。
是懷中人劇烈的顫抖喚回了魏尋最後的理智。
肖一實在抖得太厲害了,而且他的身體著實是冰涼清癯,魏尋覺得自己摟著的好像是一隻數九寒冬里失足跌進冰窠的,連絨毛都來不及長齊的幼獸。
魏尋微微起身鬆開了雙唇。
肖只得了一許呼吸,他大大地喘了兩口氣,就用手勾住魏尋的脖子,牽著頸子仰著頭,把人和唇都拉回到了之前的距離。
他還在顫抖,似乎更厲害了,清冷的臉頰緋紅,不知是因為羞澀、動情還是因為閉氣。
但他都不在乎。
因為眼前這個人對他而言,似乎比空氣還要誘人,他一刻也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