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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憫憐聞言略略收斂了眼中笑意,目光流轉,划過魏尋最終停在了肖一身上,皓齒輕啟——

  「那當真是,紅顏禍水。」

  憫憐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隨和空靈;神色語氣也不曾有太大的變化。

  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驟然造訪,在場眾人雖始料未及,但畢竟見過一次了,且各懷心事,並不如之前震驚。

  待他甫一進門,許清衍便擔心之前扯的謊話被揭穿;江風掣只想著憫憐別壞了自己的苦心經營。

  至於魏尋,怕是還來不及想別的,還陷在江風掣勾勒的一段令人不齒的情愫里。

  但現下憫憐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他溫柔的敲打著殿內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

  整個清罡派的一舉一動皆在其掌控之中。

  對許清衍而言,這意味著所有他編造的謊言,魏尋輕鬆出入不暮海的事情,都不再是秘密。

  對江風掣而言,這意味著他別有心機的構陷謀劃隨時都可能付之一炬。

  而對於魏尋而言則更可怕,這意味著他與肖一二人到底是真是冰清玉潔還是情愫暗生,隨時可以因為憫憐一句話成為整個江湖的敲定的事實。

  只有一個人,在憫憐話前語後看起來都沒有什麼差別,這人就是肖一。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會甚至連眼中赤芒都消失了,如常的冷清空洞。

  「憐公子……」

  最終開口的還是許清衍,把客人晾在一邊太失禮了,況且還是憫憐這樣的貴客,他若不答話被晚輩接了過去也是逾矩,他細細的斟酌著用詞——

  「本是幾個同門小輩間的齟齬,也不值得多提,只是尋兒他身為長輩處置不當,老朽教訓他幾句罷了,也不算得什麼大事,倒勞動了憐公子費心,老朽妄為人師……愧極啊,愧極!」

  「許掌門這是哪裡話?凜青山一派自祖師徐清風開宗立派以來向來門風清正,憫憐知道許掌門定會秉承先人遺志妥善處理,哪裡容得我這個外人置喙。」

  憫憐的聲音和他這個人一樣,如同江南三月里的柔風細雨,極致溫柔,卻遮不住內里料峭的春寒。

  除了肖一,所有人都不由地看向了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也並不打算等人答話,徑直說了下去。

  「我今夜不過是來瞧瞧尋公子的。之前是我疏忽了,家師閉關有恙,倒叫我慌了手腳,竟把不暮海除祟一事忘了個乾淨,待今日家師轉好才恍然想起,日子都過了。這齣關一問方才知曉,我那不知輕重的師弟,竟因著不敢打擾家師,私自召了一眾掌門推舉尋公子前去;尋公子此番代我過,負傷歸來,叫憫憐心下如何過意的去?本想立刻啟程來瞧尋公子,但不暮海事無小事,我只能先前往一探究竟,這不,就來遲了。」

  好個軟硬兼施!

  這憫憐以一句「門風清正」,盯死了魏尋和肖一的事,責令許清衍嚴查不怠;又輕飄飄的帶過不暮海一事,告訴許清衍他的謊言自己可以不予追究。

  至於如何才能不予追究?

  那自然是要把前一件事處理得讓他滿意。

  連威脅人都這麼儒雅,不愧為憫安三公子之首。

  此人出將入相,當可國士無雙!

  這個中深意,小輩可能不懂,江風掣可能還需要時間參透,但有兩個人已經瞭然於胸。

  之後憫憐又略坐了坐,詢問了魏尋的傷勢,見許清衍言辭閃爍,也並未深究,起身便告辭了。

  他走後,許清衍心煩氣躁,遣了眾人,動手施了個小結界,把夏日的蛙鳴蟬響都擋在了門外。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若是以前,他定會迫不及待,通宵達旦地查清楚事件的始末。

  不管是肖一的邪祟之力,還是他與魏尋的關係;還有江、焦甥舅倆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他都必須盡皆瞭然;再謹慎分析,找到一個對清罡派最有利的處理辦法。

  他會儘快把事情做得讓憫憐和他身後的憫安派滿意,同時也要堵得山下住悠悠之口,還要再保住魏尋這個清罡派的未來。

  但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尋常人到了他這個年級早該在在家含飴弄孫,頤享天年。

  這一個晚上讓許清衍覺得乏累異常,這幾十年的心血好像隨著憫憐遠去的背影盡數被抽空,再也填不上了。

  江風掣扶著焦矜走出殿外,並沒再作糾纏,也沒有多作停留。

  今晚的變故太大,他再暴躁要強,也不敢直面上憫憐這樣的人物;況且憫憐從始至終話裡有話,他深覺有必要覺再回去好生合計合計。

  肖一也跟著走了出去,順著通往弟子房的路走去。

  那是魏尋房間的反方向。

  魏尋跟在他身後最後一個出門,剛抬起手去想喚住肖一,卻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有發出聲音。

  他看著肖一的背影,那背影卻始終沒有回頭來看他一眼。

  他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和這道清癯的背影一道走遠,慢慢沒入這燥熱又嘈雜的夏夜裡。

  當他萎靡地回到房中時,看見床上專門給肖一準備的厚褥子團成一團,被頭掀起一個角,周圍有一圈微微隆起的褶皺。

  這是人剛從被子裡鑽出來的樣子。

  他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肖一從夢魘中驚醒,發自己不在房間裡,便匆匆起身出去尋自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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