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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威隱約不喜歡他,總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微妙,偶爾望過來的目光似乎帶著點失望。

  就像是藝術家看著自己失敗的作品一樣。

  今晚周雁南破天荒穿了一件黑色風衣,衝著被押過來的楊威點點頭。

  楊威穿著囚服,頭髮長出了些許,看起來很刺兒。

  “我準備走了。”他開門見山,“任真讓我過來見見你。”

  準確來說,任真是希望是他過來勸勸他。

  楊威哦了一聲,心裡挫敗感宛如火山臨界,臉上的表情倒是無所謂。

  他習慣了,有時候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口中那個十惡不赦的少年。

  周雁南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的跟你道歉,當年我對你母親很不好。”

  楊威沒吭聲,過了幾秒忽而問他,“任真那天的傷是不是你乾的?”

  到底還存著本性,恐怕天塌下來了,他心心念念的還是有關於任真的這類小事。

  “對不起。”周雁南說,“現在跟你說一聲,就當是我給任真道歉了。”

  楊威眼角肌肉抽搐了下,抬眼看著周雁南,面無表情罵他,“你有病啊。”

  周雁南忽而笑了一下,“別客氣,大家都一樣,你也病得不輕。”

  “任真要救你出來,她也不在乎你到底怎麼想的,你還不如給自己省一點麻煩,早點把事情交代出來。”他的尾音忽而有些飄,想了想,繼續慢慢說道:“就當是多偷一些時間,和她在一起。”

  免得以後想起來,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楊威的臉隱在了陰影裡面,看不清楚表情,只是感覺眼睛似乎鈍鈍地眨了一下。

  ******

  案子拖了四個月,劉玉爭取把任真放了出來,讓她去應付高三的學習。

  周雁南一個月之前投海自殺,他死得悄無聲息,至今沒找到屍體。

  今天開庭,楊威一個人站在桌子後面,頭髮長過眼睛,仍然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沉默不語地站在一旁,偶爾被身旁的辯護律師較大的聲音震到,不耐地瞪他一眼。

  他一直沒回頭看,也就不知道任真正全程沉默地看著他。

  任真想到了去年才開學那會兒,老師把他們兩個叫出去,宣布兩人成為了同桌。

  他那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不耐,幾乎沒法相信他有過那樣全心全意溫柔的一面。

  任真作為證人,站起來發言。

  邏輯清晰,語調微冷,十足客觀。

  楊威聽見了,卻仍然沒回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座諸位究竟知不知道,她很擅長撒謊,她說的全部是假話。

  “我相信,楊威是因為生命受到了威脅才動的手。”發言完畢,任真鞠躬,“請法官仔細考量……”

  劉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點安慰。

  一切很順利。

  最後結果算是出乎意料,任真正當防衛無罪釋放,楊威防衛過當,服刑四個月。

  那天正是高考百日宣誓,春季姍姍來遲。

  再濃烈的故事,也淹沒在了學子們對未來的熱切渴望之中。

  四個月之後,楊威從監獄裡出來,外面停了一輛很破的車。

  劉玉快退休了,最近的工作都很清閒,衝著他招招手,眼角泛起溫和的皺紋:“要不要去我家吃頓飯?”

  烈日當空,天空上面沒有一絲雲彩。

  似乎是知道楊威想些什麼,劉玉下車告訴他,“任真高考以後就去了北京,還帶著自己的弟弟,那小孩蠻可愛的。”

  任多多啊。

  楊威轉身,他只背了個破舊的雙肩包,看著有些落魄的瀟灑,“謝了,不過不用。”

  “對了。”他走了沒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問她,“你知不知道周雁南死在哪兒?”

  劉玉眯著眼睛,遞給他一張小紙條,“任真寫的,應該是你要的地址吧。”

  周雁南死在那片海里。

  楊威點點頭,拿過了紙條。

  他沒再回頭。

  第35章

  這個小鎮似乎只有夏與冬, 這兩個季節帶了濃烈的色彩,夏季晦澀潮濕, 冬天蕭索乾裂。

  第二年的夏天, 任真把多多留在了北京,一個人拖著個行李箱回來。

  先是去祭奠任心和李蓉, 接著看望退休的劉玉。

  劉玉工作時候雷厲風行六親不認,硬得像一塊石頭, 現在退休在家反而一下子變的溫柔平和起來, 看上去和尋常的老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吃完飯劉玉和她隨便說話,“最近缺錢嗎, 聽說你沒申請貧困生?”

  任真嗯了一聲, “我不缺錢, 在北京賺了一點。”

  也夠她和任多多的開銷。

  劉玉點點頭, “楊慎行貪污受賄,死了以後留的那些錢也不能是楊威的,不過周雁南倒是給他留了一大筆。”

  “是麼?”任真毫不關心地略過這個話題, “你以後要跟孩子住啊?”

  “怎麼可能,我才不樂意跟他們住一起,鬧騰得很。”她擺擺手,“以後再過十來年, 我就搬去養老院, 跟他們說好了。”

  ……

  任真在鎮子上停了兩天,買了後天去北京的機票,接著半夜打了黑車去海邊的那個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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