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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禮賓一口未置完的氣,啪地一聲,漏得無影無蹤。

  骨血這東西,只要有口氣在,它始終是熱的。

  *

  縣城汽車站,言晏從大巴上下來,出站,亂糟糟的行人里,滾著各色行李箱的軲轆音,還有些約莫能聽得懂的鄉音,有牙牙學語的孩子哭腔,有各路司機攬活的吆喝聲。

  時近上午十點,天色灰青著,陰天有風,不知夜上後,會不會出圓月。

  沿街一字排開,有種種攤販在忙著喊營生。

  言晏被車站這略略渾濁的空氣鑽進鼻息,有些暈車的後遺症,手裡的手機在響,她接通的時候,心上如京鼓在密跳,父親說來車站接她,她剛才忙著下車出來,卻忘了打電話給他了。

  “嗯,……,我已經出來了,就在……”言晏想告訴對方她站得位置,握著手機微微一回首,一個中等身材,清瘦略白,細格條紋短袖襯衫、黑色長褲的中年男人朝她趨近。

  斯文有涵養地在她眼前頓步,氣息有些不穩,又驚又喜,兩隻手好似不知怎麼擺,“你是言晏?”

  *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這是言晏名字的出處。

  父親說,當初給言晏取這個名字,只是想著男女通用,朗朗上口。

  詩句出自《詩經衛風氓》。

  回頭想想,這詩本身就哀怨得很,也難怪他與言晏母親最終勞燕分飛。

  詩末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莫再回想背盟誓,既已終結便罷休。

  父親是個語文老師,父女倆一回到車上,言洛笙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竟無邊無際地扯老遠去了。

  收回絮絮叨叨的思緒,車裡再復平靜,“你媽這些年還好吧?”

  這話在車站他已經問過一遍了。

  副駕上的言晏不無尷尬的神色,再次答他的話,“很好。”

  “外婆身體也還硬朗?……禮賓應該成家了吧?”

  說著,言洛笙還偏頭過來瞧閨女一眼,言晏一一告訴他。

  他喃喃,都好就好。

  言晏沉默地盡力眨眨眼,這樣逼回情怯的淚光。

  “你媽媽給我發了張你近來的照片,其實,即便沒有,我剛才在車站也能一眼認出你來,言晏和小時候的模樣沒多大的差入。”

  終究,那難以遏制的淚還是不受控地落了下來,兩行清淚直到下頜處,利落堅決。

  言洛笙開著車,看到言晏的淚,沒有制止也不敢輕易安撫,只悄聲遞紙巾給閨女。

  過了一個路口,才悄然對言晏說,“言晏,謝謝你願意來爸爸這裡,謝謝。”

  他還要說什麼負疚的話,言晏沒讓他開口,“我們都過得挺好的,這樣就很好。”

  他始終是父親,言晏從見他的第一秒起,心上就隱隱地疼,她不願意這個給她生命的這個男人太多的卑微與她,哪怕說他們確實欠了她了許多,言晏能和母親解開心結,同樣也不願意讓父親為難。

  這種情緒,她不親眼會一會父親,她不知自己真實的感受,與心上翻騰的熱血比起來,那些舊日裡的所謂辜負太不值得一提了。

  所以她的話是由衷的,看到你們都過得好好的,哪怕是分離的,她也沒什麼恨了。

  *

  言洛笙告訴言晏,他兩年前從縣北的一家高中調到縣城一中任教,一家人就把原先的老房子賣了,換了眼下的三居室。

  “你孫阿姨也在學校食堂幫忙,言宥也剛上高中……”父親口中的言宥是言晏同父異母的弟弟。

  “家裡還有個外婆,這些年也一直跟著我們住,老太太這些年腦子不中用了,要是尋住你問東問西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明白。”

  言晏思量許久,“其實,我這樣過來……我的意思是,你太太……會不會……”

  “不會,”言洛笙瞧言晏很生分的口氣,連忙安撫她,“她不是那種人,再說,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很理解我想見你的心情。”

  言晏頻頻點頭。

  再就父女倆一致的沉默。

  言家家住的小區從外面看並不是新起的樓,言洛笙說買的二手房,簡單地弄了一下,言宥也大了。

  他替言晏拿行李、禮物,很親就的態度,朝言晏說實話,孩子一大花錢的去處也多,他們也就沒買多好的樓盤,勝在出行上班還算方便。

  等電梯上樓的時候,廂門一開,躥出了好幾條泰迪犬,言晏著實嚇了一跳,驚叫一聲,狗的主人是個上了年歲的大爺,瞧言晏躲老遠的樣子,著實鄙夷,說著當地話,和言晏他們市裡的方言稍稍有點出入,大體還是聽懂了,說丫頭你這樣到底是我狗嚇著你,還是你嚇著我狗啦!

  “怕狗?”言洛笙也有點意外。

  言晏老實地讓狗先走,“有點。”她小時候被狗撲過,至今對貓狗都不上心。

  父女倆一起上電梯的時候,言晏告訴父親,“為此我媽還和那鄰居吵得至今都不說話,她非得叫人家把狗送走,說這是沒咬著我閨女臉,要是咬傷了,怎麼辦,一輩子就毀了……”

  言洛笙笑應著言晏,“嗯,是她做得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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