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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擁有的原本就不多,現在的一切已經是一種奢侈。

  在這裡住下,與哥哥的接觸也漸漸增多。

  他很少言語,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極輕,仿佛一雙脆弱的蝴蝶羽翼,很容易消散在風裡。

  在那些接送他治療,複查和等待康復的日子裡,我們生出一種奇異的親密。

  我經常和他一起坐在花園長椅上,聽他談及他冷漠刻板的父親,瘋癲又迷戀金錢的母親,被忽視的童年,被苛求批評的少年,總是充滿了哭聲,爭吵聲,皮帶抽打的響聲,疼痛難忍的叫喊,和在學校因一身傷痕遭到的嘲笑。

  大學的時候被強行送到歐洲讀商科,程家只有一個孩子,將來必然要接管家業。從小被當做繼承人培養,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一個人在國外讀書雖辛苦,於哥哥而言,卻是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輕快時光。遠離了漠視,謾罵和毒打,每年假期也不歸國,去鄉下住著,去歐洲小鎮裡走走,聖誕節去同學家里度過。一個人帶著素描本到處亂逛,對著一幅油畫長久駐足,在咖啡廳里坐一下午,或是深夜騎著自行車風行穿過狹窄的街巷。

  哥哥說他喜歡佛羅倫斯。

  我不知道那是在哪裡,我沒有出過國。

  留學的日子輕快而短暫,然而拿下學位後被迅速召回國,不得不以繼任者的身份入職程氏。

  父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舊疾常發,有心無力,漸漸不在公司露面。程氏日常運營的重擔一點點轉移到哥哥的肩上,他也確實做得很好。

  我的哥哥,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聰慧而柔和,堅定而良善,即便在遭受這麼多的痛苦之後。

  裁奪有度,管理有方,事必躬親,他接管程氏,是眾望所歸。

  不知是壓力使然,還是長久的折磨和焦慮終於開始反噬,他的精神狀態日益惡化。

  起初是輕微的自殘,用細小的縫衣針戳入手指,不久之後這點疼痛已經無法滿足,於是將針埋入體內,最多的時候,身體裡留有十幾根針。

  情況一日日惡化,直到被傭人發現,我的哥哥,花錢僱人鞭打自己。

  程家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匆忙聯繫心理醫生,尋求治療。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從來沒有人問他究竟想要什麼。

  他又掩蓋得如此好,在家裡在公司里沒有顯露絲毫異樣。

  等到發現時,一切已經太遲。

  他數度試圖自殺,沒有一次成功過。

  哥哥是程氏獨子,程家沒有第二個孩子。他被傭人和保鏢嚴加看管,嘴裡塞滿棉布,四肢綁在床上,掙脫不得,滿身是汗,頭髮濕透了又變得冰冷也沒有人管。

  反正死不掉就行。

  他在這樣反覆的折磨中日漸憔悴恍然。

  終於有一日尋得機會,用偷含在口中的剃鬚刀片割斷手腕動脈,當場血液噴涌,被送到醫院緊急搶救。

  父親終於知道害怕。

  他唯一一個孩子在ICU生死未卜,必須要有第二個做替補。

  他派出去的人頗費周折,一番探尋在窮鄉僻壤找到我。

  沒有父子相見的感人場面,我們兩個都面無表情,然後我被拉到醫生那裡抽血驗DNA。

  拿到親子鑑定書的那日,內心無悲無喜。

  哥哥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後,身體狀況一落千丈,再也無法回到往日,執掌程氏亦是不大可能。父親無奈之下力排眾議,匆匆宣布我為程氏新任繼承人,接管程氏。

  然而我並不想接管程氏。

  我只想替哥哥報仇。

  毀掉程氏。

  你看,人算不如天算。

  程家兩個兒子,一個都不按常理出牌。

  數月後,父親由於身體狀況惡化不得不出國休養。

  我內心沒有波瀾。

  他在我的生命里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仿佛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的過客。

  送哥哥去醫院複查,醫生確認他恢復如常,可以獨自出行那日,我立即給哥哥預訂機票。

  他一直想回歐洲,現在終於得以成行。

  程氏所有海外資產與置業,一併轉移到哥哥名下,數額之巨,保他後半生無憂。

  哥哥想留一部分錢給我。

  但我不需要。

  他好好地活著,對我而言,已經足夠。

  我原本就什麼都沒有。

  哥哥搭上去往歐洲的飛機,再也沒有回頭。

  而我入主程氏,空降高層管理職位,閒言碎語一片,各個部門經理看我的眼神像是看到鬼。

  但我已經不會害怕。

  那一日,我在程氏大樓的走廊上遇到施凡。

  光線透過落地玻璃,打在他身上,他身著銀灰色西裝,籠罩在淡淡的金色中。

  我之前從未注意過這個人,只知道他是父親股肱耳目,四近之臣,重權在握,萬乘公相。

  我對他並無好感。

  這個人是程氏頭號幫凶。

  施凡從一團金色的光暈中走近,微微俯身,恭聲道:“程經理。”

  我微笑道:“施總經理。”

  這是我與施凡第一次正式交談。

  從一開始,我就心術不正,意圖惑世誣民,摧陷廓清。

  但施凡不一樣,他對程氏忠心耿耿,晝度夜思,心瞻魏闕,瀝膽隳肝。

  他是我的腹心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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