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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臣明白。”劉未點點頭,“只怕皇上急著在審景檀心李允之前就先辦太尉,是想要堵住文官的嘴,又要使得太尉跟這次謀逆的事分離開來。皇上急著給太尉落下個擅離職守的罪名,就是怕百官集體上書奏請皇上按謀逆大罪處置太尉。現如今按照軍法給太尉定罪,罰了太尉,一是安了百官的心,二是表明了皇上不想再深究太尉的態度,也是給百官警示,讓他們知道皇上心思,不要再生是非。皇上年紀雖小,謀事卻周全長遠,將來必定成為一代聖主。”

  韓夢圭笑了起來,“劉大人說的是,皇上果然說對了,劉大人什麽都明白。那就──請吧,劉大人,我年紀太輕,單單是我,恐怕還壓服不了人。皇上對這事很重視,論理審判肯定是要由廷尉署來做,以後才能形成一個好的定製,可是廷尉要是硬拗著皇上把太尉給定個死罪,皇上若是事後找補,那就是令行禁止做不到,白白費了皇上的苦心。”

  廷尉署大約好多年沒這麽熱鬧過,韓夢圭進門便看見一屋子的人跟中間跪著的相里若木。這種場面不多見,韓夢圭在門檻上差點絆了一跤,相里若木是何等樣的人物,如今竟當眾跪在一個小小廷尉面前,真是……

  韓夢圭穩住了腳跟,立刻笑逐顏開,“程兄,小弟來遲了些。”

  “韓夢圭,你來了便來了,不要擾亂廷尉署審案。”程旭良一見韓夢圭嬉皮笑臉的樣子就有些暗火。不過就是那種仗著機靈,整日忙著討好皇上的狗腿文人而已,程旭良很是瞧不過眼他的做派。

  韓夢圭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忽然站直了身子正色道,“傳皇上口諭──”

  一句話下來,大臣們都慌了,忙忙起身跪下,程旭良忍了忍也從案後繞出來跪在地上,韓夢圭這才說,“皇上說,‘太尉前方勞苦,腿上有傷,免跪,就站著聽審吧。’”

  大臣們爬了起來,相里若木看了韓夢圭一眼,吃力地爬了起來。程旭良氣得一下跳起身,“韓夢圭,皇上真有這樣的旨意?”

  韓夢圭嘿嘿一笑,“我還能矯詔不成,再說,劉大人也在這,劉大人,你說我有膽子矯詔嗎?”

  大臣們都看著劉未,劉未寬厚一笑,“程大人,我看您還是接著審吧。”

  程旭良無法再說什麽,今天無論問了相里若木什麽,相里若木都是一句,“無話可說”,現在韓夢圭又來了,這是越發不順。

  “我問你,相里若木,當初廢帝有什麽過錯,你為什麽要廢掉他,甚至株連皇太後,你是什麽心腸,要幹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程旭良一拍案子,厲聲問道,相里若木站著身量很高,使得程旭良方才好容易營造出來的心裡優勢立刻就消逝了。

  相里若木沒有看著他,似乎在看著某個虛無的一點,微微張開唇,卻半天沒有發出聲來。不過這次沒等他說話,廷尉署大堂里就發出一聲冷笑,程旭良抬起頭看過去,又是韓夢圭。“韓夢圭,你到底要干什麽?”

  “程大人,你不是連當初太後一門如何篡權干政都不知道吧?”韓夢圭無所謂地說,“天下是景氏的天下,如果不是皇上要太尉廢除了文氏一門,說不定天下就姓文了,你問太尉這話又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想要找來皇上,審審皇上是如何即位的吧?你想指責皇上弒弟即位?”

  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丟下,整個廷尉署大堂鴉雀無聲,無數個人暗地裡倒抽冷氣,事態急轉直下,已經超過了最初的界限。相里若木慢慢抬起頭。程旭良滿臉漲得通紅,“韓……夢圭,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沒有什麽意思,審案的人是你,你繼續問吧。”韓夢圭冷哼一聲。

  程旭良不敢接著韓夢圭那個話茬說下去了,“相里若木,我再問你,你……你私自將皇上軟禁在太尉府數個月又是什麽意思?你竟然還挪用皇上內孥里的錢給自己修建園子。”

  相里若木輕微地嘆了口氣,似乎也不想回答,最後開口說,“皇上看中了太尉府里的馬場,在那裡學騎馬。園子是給皇上修的,皇上的別苑。”

  “分明是狡辯之詞。”程旭良的確很惱火,相里若木和韓夢圭竟然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

  “得了吧,”韓夢圭的聲音高到壓過了他,“你這是要審太尉還是要審皇上?皇上讓你審太尉擅離職守的事,你就該問這事,你夾七夾八的問這麽些話是什麽意思?”

  “你,韓夢圭你太囂張了。”程旭良氣的快要說不出話來,大臣們早就一片竊竊私語。有聰明謹慎的已經知道韓夢圭自己斷不敢如此大膽,也就知道了皇上是什麽意思,開始陸續偷偷離開廷尉署。也有忠君又有節氣的在一邊跟著斥責韓夢圭,不願放棄能推倒相里若木的這個機會。

  “皇上口諭,”韓夢圭忽然說。大臣們一怔,程旭良惱了,“韓夢圭,皇上口諭還有一段一段傳的嗎?”

  劉未忽然猛烈咳嗽了起來,大臣們都看了過來,劉未喘了一大口氣,“唉,人老了,咳嗽病又犯了。你們這些人到底接不接旨。”說著自己先跪了下去,眾人見老宰相跪了,也就都跪了。

  韓夢圭大聲道,“皇上有旨,‘倘或因為太尉官位太高,程旭良審問不明,便由同列為三公九卿的宰相劉未代為審理。’”

  程旭良沒有回話,但是由劉未代言,又是合規矩的,說不得只好讓開了正位,老宰相上去換人,眾官員也無法不服。

  劉未慢慢站到案後,在案子上東弄弄西弄弄磨蹭了半日,又咳嗽了一陣子,才說,“太尉,為什麽擅離職守?呃……太尉要從實說來,好呈報給皇上。”

  相里若木說得很遲緩艱難,“因為想要了結一件事,雖然知道皇上會動怒,可是還是必須回來不可。何況李允之──舊部甚多,景檀心和李允之叛亂似乎已經不可避免……我以為我回來,可以讓李允之改變念頭,我著實不願意跟李允之……兵戎相見。”相里若木說完,陷入了一陣沈默,也許是太尉不正常的傷感語調,或者是什麽,一陣子沒有人繼續說話。相里若木又說道,“至於個中原由,只要這樣轉呈皇上,皇上都會明白的。”他看著一邊飛筆記錄的小吏,什麽時候變成想跟景曦渺說句話,還要這樣由人轉奏的地步了。

  半晌,劉未才老眼昏花地意識到他說完了,“嗯……可是統兵元帥玩忽職守,也是大罪,太尉這個職位是不能……”

  相里若木從袖子裡取出一隻鵝黃的小布包裹,打開來,一隻白玉猛虎伏於方石之上,是太尉的大印。一眾朝臣其實也沒料到相里若木如此輕易地就交出了大印,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未命侍從接過來,妥善包好,回頭交給了韓夢圭。

  “相里若木連降三級,廷杖八十──按照先朝慣例,可交黃金一百兩免杖刑,相里若木你可以接受嗎?”劉未問道,韓夢圭匆忙回頭給他一個眼色,劉未心領神會自己接了話頭,“就這樣吧,讓家人交給廷尉署黃金四百兩,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劉未一陣劇烈的咳嗽,“唉,人老了真是不重用了。”程旭良剛要說什麽,劉未拉住道,“韓大人,程大人,咱們到皇上跟前復命去吧。”一句話把程旭良堵死。

  宰相在上面主持大局,雖然看著磨磨蹭蹭哆哆嗦嗦,可是幾句話的功夫風馳電掣地已經把相里若木的太尉撤掉,文官堆在下邊驚呆了,本意是要將相里若木拿進大牢,擇日處死,可是如今他沒了兵權,連太尉的官銜也丟了,一時之間他們再要怎樣又不知道了。彈劾相里若木這事本來該有個牽頭的人,大家好一哄而上,可是劉未是明擺著不跟他們摻和了,廷尉又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根本不懂得拉幫結夥。更何況,關鍵的是,一個沒有兵權又沒了太尉官銜的人,已經什麽都不是了,說是被扳倒了也差不多,再要怎麽彈劾他,都不急這一刻了,何況皇上是什麽意思,大家還得回去揣摩私底下商量一下。因此底下的官員嗡嗡嗡蒼蠅一樣的嘀咕,都站起身要離開廷尉署。

  韓夢圭笑嘻嘻地摟住程旭良的肩膀,低聲說,“程兄,你做得夠狠啊。你走後我就跟皇上說,你肯定會趁機收拾相里若木。皇上還不信,把我罵了一頓,皇上覺得你受過相里的恩,又是個聰明人,以為你不會做事太過,而且你又素來是個清正廉潔之人,官聲也好,同僚也認同你,讓你審相里若木怎麽看都應該很妥當。虧得我硬把皇上激到相里若木他家門口,皇上在看熱鬧的人堆里看著你是怎麽綁著相里若木,怎麽把他押上囚車,怎麽遊街,呵呵,皇上當時就傻眼了,當然咱們也就私下裡說說,你是沒看到當時皇上的臉,心疼得差點沒當場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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