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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馬路上的人們都在茶館裡談論這件事情,他們認為,是駱家招惹上了什麼人,尋仇來了。

  二

  掌柜華清似乎對這件事情束手無策,他眼見著自己那些古董一件一件遭到了滅亡的命運,卻無能為力。有人給他出主意,讓他報警,他拒絕了。

  人們都感到很奇怪,他寧願損失掉多年辛苦積攢起來的古董,卻不報警。

  那時候是春天,掌柜華清把尚未被損毀的古董全都集中到後花園,親手把它們都打爛了。

  他是一個非常沉著的人,即使親手毀掉自己心愛的古董,人們也沒看到他有多麼悲傷。

  他在用這種方式,向那個神出鬼沒的盜賊示威。

  三

  王其死了。

  華麗有過短暫的迷惘,最初的幾天裡,她不相信王其已經死了。她總以為王其還活著。有時候,吃飯的時候,她會皺著眉頭說,王其呢,他怎麼還不來。

  這樣過了幾天,華麗仿佛才突然明白,王其死了。

  春天裡,後花園裡開滿了鮮艷的花,華麗搬把藤椅,坐在花園裡,手裡拿著一本書,有時卻在發呆。

  她看到她的父親華清把自己收藏的古董都堆到花園裡的青石板路上,然後,用一把鐵鍬去砍它們,它們紛紛碎裂了,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小的光芒。

  華麗很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她對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足夠的興趣。甚至包括她的丈夫王其,那個人,他離去之後,留給自己的記憶,竟然是那麼不真切,就像,他只是一個影子,曾經以影子的方式,在她的身邊停留過一陣子。

  很多時候,華麗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王其的死僅僅過去了一個星期,她發現她對他好像並沒有真正地愛過。以前,她以為她是愛著他的,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美滿,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美滿,她也就自我暗示:我們是美滿的。

  她在一本書上看到有人說:人是有自我暗示的毛病的。

  在這個午後,她躺在藤椅上模糊地睡了過去。她夢見了一個男人,他不是自己的丈夫王其,卻是王其死亡那夜,來過她臥房的那個黑衣人。

  讓華麗感到羞恥的是,她夢見她在跟黑衣人歡愛,他坐到了她的床邊。用他冰冷的手撫摸著她。

  從夢裡醒來之後,華麗看到太陽的影子已經西斜了,她居然做了如此漫長的一個春夢,這讓她感到了羞恥。同時,她感到悵然若失。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他會再來嗎?

  四

  掌柜華清坐在櫃檯後面,看著福馬林液里的那隻右手。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是個非常沉著的人,大藥房裡人,誰都沒有見過他們的掌柜對某件事情亂了方寸。即使是在最近,藥房裡出現了李量那隻右手離開瓶子的怪事情,還有火災,華清唯一的女婿王其在火災里喪生,後花園裡甚至出現過一隻過客一樣的老鼠,古董失竊,華清都沒有被這些事情弄得焦頭爛額。

  只是,近來華清總喜歡一個人在櫃檯里坐著,看那隻正對著櫃檯的手。他只要開始看那隻手,思緒就不知道游離到了什麼地方,有人跟他說話,他似乎也聽不到,只是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櫃檯上,有節奏地叩擊著櫃檯。每逢這種時候,夥計們就把他一個人留下來,他們早早把門閂上,退到後面去。

  這個晚上也不例外,吃過晚飯後,華清照例來到櫃檯,坐下來。有人給他端來茶,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看著福馬林液瓶子,沉思不語。

  夥計就輕手輕腳地把門閂上,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一個人坐在櫃檯後面。

  誰都不知道他們的掌柜要在那間大屋子裡呆到多晚,因此他們早早就睡下了,整個駱家大院裡寂靜無聲,只有後花園裡偶爾傳來蟋蟀的叫聲。

  華清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他端坐在櫃檯後面,聽著後花園傳來的昆蟲的鳴叫聲,看著這間大房子,了無睡意。

  午夜的時候,外面起風了。春天的風,在深夜裡聽起來還是有一些涼意,它刮著不知誰家曬在街上忘了收回去的衣物,發出沒有節奏感的凌亂聲響。

  大概有一隻貓或者別的動物在大馬路上跑過,沙沙的,爪子跟地面接觸的聲音在靜夜裡清晰可聞。

  還是有衣物的聲響。華清端坐不動,耳朵卻是豎著的,他聽到了衣物被風撩動的聲響。總有一些人家白天在街上晾曬衣物,晚上忘了收回去。後來,華清辨認到,衣物被風撩動的聲響發生了變化,它是行動著的,而並非靜止地在某一跟竹竿上凌亂地響動不止。

  門縫裡若有若無地鑽進一絲風,蠟燭的光倏然熄滅了。

  屋子裡黑暗一片。

  華清聽到朱漆大門在發出什麼響動,似乎有風在吹開它。但是,夥計明明在離開這裡的時候,把門給閂好了的,他記得很清楚。

  華清在櫃檯里摸索著,想重新找到一根蠟燭,點上。這個時候,他看到門縫那裡有亮光閃動了一下,同時他聽到吱呀的一聲,門開了,有一線月夜的亮光刷地投射了進來。

  他沒有來得及摸索到一根新蠟燭,吱呀,門又合上了。屋子裡重新變得黑暗一片。

  有隱約的呼吸聲響在黑暗裡。

  是誰?華清問道。

  沒有聲音。只有隱約的呼吸聲。

  華清大睜著眼,以便快速適應屋子裡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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