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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正聽後,邁進左堂屋的步子變得極其的沉重,沈苗看見他在猶豫。可最終他還是邁了進去。

  屋內布局很簡潔,南北通透,陽光直入,床放在西北牆,東西方向放置。跛娘躺在床上,看得出,已是奄奄一息了,嘴裡還是不停的念叨著什麼。梁佑月坐在床尾,拿著毛巾給她娘仔細地摸洗,一邊不停地抽噎著。

  跛娘看起來早已油盡燈枯,花白的頭髮也早已凌亂,上下嘴唇一張一合,似乎還有無盡的囑託還沒交代好。

  床旁備著嶄新的壽衣,看來梁家兄妹也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方正緩緩走進,漸漸地,他聽清了跛娘嘴裡念叨的,“陽……兒……陽……兒……娘……好想……你……陽……兒……娘……好……想你……”

  就在這瞬間,似乎魔怔了,方正不敢再近一步了,似乎再近一步他便會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過去一般。方正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緩緩地退了出來。

  沈苗依靠在房門檻,早就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她看著方正,未做聲。方正退出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哭成淚人一般的沈苗,四目相對,沈苗明顯的能看見方正表情極不自然,她多想一把將方正拉住,讓他前去和跛娘相認,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從屋內出來,方正內心早已翻江倒海,他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在掙扎著,好似什麼束縛了他的內心,讓他邁不出那最後一步。

  來到院子,他似乎覺得眼前有點模糊,他抬起頭,極力向天空看去,沙棘樹上掛滿了黃燦燦的沙棘果,金銀剔透,樹葉早已落盡,地上散落著熟透的沙棘果,方正拾起一顆掉落在地的沙棘果,輕輕擦拭後送到嘴邊,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融化了數十年的光陰,浸入到方正的每一個毛孔。跟隨著熟悉的味道,兒時模糊的記憶,現如今一幕幕清晰無比。

  跟著出來的梁佑堂看了之後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打俺記事,樹上的沙棘果,每年娘都有存留一點,一直放在她床下,以前不知道娘為什麼這麼做,後來俺才知道,俺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大哥,大哥小時候愛吃這個,娘想大哥,說大哥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所以存那些沙棘果。前幾年家裡屋子翻修,這棵樹擋事,工頭師傅說沙棘又不值錢,砍掉算了,娘死活不肯,每天自己徒手搬那些材料,也不讓工人動這棵樹。後來娘和俺一起去浙江找大哥,沒想著相認,娘說就看他一眼,見他過的好便罷了,可沒想到斷了消息,回來便一病不起,聽村里老人說老樹成精能幫人傳話,只要在家,娘就每天早晚靠坐在這老沙棘樹下,問大哥在哪裡,兩年多,風雨無歇,直到一月前臥床,一天沒間斷,現在娘就快不行了,大哥終究還是沒能聽見啊……”

  聽著梁佑堂說到這裡,方正仿佛看見了母親每個早晚靠坐在沙棘樹下念叨自己的模樣,幼年時那模糊的記憶又逐漸清晰起來——年幼的自己站在沙棘樹下,喊著娘,要采那沙棘果來吃……想著想著便再也抑制不住了,終於,淚如江河,他猛的一個轉身,衝進屋內,推開房門,沈苗依舊站在門邊不停地流淚,梁佑月跪在床里一邊流著淚一邊在給跛娘擦身子,跛娘帶著最後一口氣,還在念念叨叨的說著陽兒……陽兒……

  方正一個撲通,跪倒在床前,早已泣不成聲,梁佑堂沒明白什麼回事,只是跟著方正也衝進了屋,梁佑月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只見方正跪著爬到床前,抓起跛娘那早已乾癟的右手,哽咽著嗚咽道:“娘,娘,娘,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佑陽,我就是您的陽兒啊,我回來了,我錯了,您起來看看我吧……”梁佑堂兄妹聽方正這麼一說更是驚呆了,方正見狀連忙看看梁佑月,又看看梁佑堂,哽咽著說道:“佑月,佑堂,我真的是大哥,83年生人,娘把我送人帶到浙江叫人收養的,養父母在紹興……”聽方正這麼一說,這兄妹二人才相信,連忙撲到母親床頭,哭著喊道:“娘,娘,您把眼睛睜開看看啊,大哥回來了,大哥聽見您天天早晚喊他,回家來了!”

  站在一旁的沈苗見這一幕,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也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真的聽見了這兄妹三人的呼喊,跛娘還真的悠悠的轉過臉來,方正見狀,立馬湊了過去,哭著說道:“娘,娘,您看看我吧,我是佑陽啊,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跛娘瞅著方正,再也流不出眼淚了,她挪起被方正握在手心的右手,摸了摸方正的面龐,然後有伸手摸了摸方正的左肩,突然微微一笑,這一笑,那是透著無盡失望,無盡哀傷的。跛娘最後一絲氣力緩緩的說道:“你不是我的陽兒,陽兒恨他娘,陽兒恨他娘,他再也不回來了……”

  沈苗見狀,趕緊也跪上前去,哭著說道:“阿婆,他真的是您的陽兒啊,路太遠了,太遠了,他迷路了,您就原諒他吧……”

  方正將臉埋在跛娘胸前,哭著說道:“娘,娘,我真的是佑陽,是您的陽兒啊……”跛娘舉起的右手在方正左肩摸了許久,喃喃的說道:“你不……”,頭不自然的歪向了一側,手便滑了下來,掛著最後一絲淺淺的微笑,眼角最後一滴眼淚還未來得及滴下,便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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