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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鍇哥……我說過,咳,要……保護你的。”
背後貼著白漆牆一片冰涼,紀鍇整個被朱凌半撲在地上。
只有一隻手能動,用力也扶不起他,只聽得朱凌出氣很急,從左研手裡接了急救紗布,傷口很快就把那塊紗布也淹得通紅。
“鍇哥,心……”
“你別說話了。”
“你以前……送給我的心,上個月最後一顆……也過期了。”
“就是……你手機上愛玩的那個小遊戲。體力是心,你送了我好多,能保存一年……我花了好多鑽,又多保留了半年,還打電話給遊戲客服,打得多了被他們罵腦子有病……可那些心,真的不舍的用,最後都過期了。”
“太折磨人了。看著它們一個個變少,只剩下一個,最後,那一個也沒有了。”
“你別說了。”
“鍇哥,我現在……已經背不起來你的電話號碼了。我以為會能一輩子背著的,可是某一天,就突然想不起來了。就連咱們那台車,車牌號……也已經想不全了。”
“其實想不起來也挺好的,一直都有人在追我,好多人……送我很浪漫的生日禮物,不像你,連我的生日都忘了,也不會像你一樣……從來都不肯依賴我。他們每一個都很粘我,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
“你別說話了,救護車一會兒就來了。”
“說到底,都是我幼稚、不懂珍惜,活該。桐姐他們都是這麼說的,你以前說我傻逼,沒錯,我就是特別傻逼……”
“但是鍇哥,你以前是真的特別喜歡我的對不對?在我沒做錯事之前,你是特別愛我特別疼我,特別想跟我過一輩子的,對不對?”
……
朱凌一直在低聲絮絮叨叨。額角流著血,眼睛帶了些霧氣,看起來柔弱、深情又無比悽慘。
黎未都就那麼搖搖晃晃站在不遠處,眼睜睜聽著他在對紀鍇真情剖白。肆虐的嫉妒心就像是毒藥、像是惡毒的瘋子一樣張牙舞爪。
這一刻,真的寧願受傷、躺在那裡的是他自己。
甚至想要衝過去蒙住紀鍇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再以獻祭的方式把自己血淋淋撕開給他看——我比他更想要保護你,你不要再看著他,不要。
但是,有什麼資格說?就像颶風那次一樣,也只能咬牙切齒聽著朱凌在那得意“他有危險的時候,我沖在第一個。”
結果這次,居然還是慢了一步,沒有像他一樣挺身而出替他擋了當頭一棍子。
沒有像他一樣……
黎未都發誓,那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朱凌朝他看了過來,一面斷斷續續說著話,一面非常意識清醒地、用那雙冷幽幽的眸子挑釁般地看著他。
心臟,像是瞬間被那裡面的惡意掏空,連帶著意識都有些稀薄。幾乎當場想要衝過去把他扯起來。你裝什麼柔弱?既然還能瞪我,就給我起來,承認你沒事!
可是,地上那麼多血,朱凌並不是真的沒事。
像那樣夾雜著真實的誇張和虛構最讓人難以辨認,因而職業影帝又可以繼續肆無忌憚地卑微、真情、騙人心疼。
而他家熊寶寶……是很心軟的類型。就算是吵架賭氣,他裝一裝胃痛,也馬上就會從背後抱著他給他揉揉。黎未都滿心的獨占欲,是真的不想把這份溫柔分給任何人。
……到底,是該憎恨朱凌的演技,還是憎恨自己的無能。
心底有火在簌簌燃燒。指尖捏進掌心裡,想要把那礙眼的耳釘拽下來,撕扯那俊俏的臉龐,讓那個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頭又開始劇痛,心情一敗塗地。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白衣擔架抬過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朱凌竟然用染血的手塗了一把他的衣角。又是那樣黑幽幽的、帶著嘲諷和挑釁的笑,理智像是徹底掙斷了,所有零件脫軌、發出吱呀亂響……
“未都!”
身子被扯進溫暖的懷抱。整個人愣了愣,被自己一瞬間的瘋狂嚇住了。
我想幹什麼?如果他沒有拉住我,我想對一個重傷患幹什麼?
“未都?未都!”紀鍇皺著眉,像是試圖叫醒一個夢遊的人一樣小心翼翼。
輕輕晃了幾下,直到第二次叫他名字的時候,懷中人才緩緩抬起一片迷茫的眼睛,再也不是剛才望著他時的清澈和喜悅,而變得空空的,像是突然死掉一樣。
“未都,我沒事的。你看我沒事!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手裡,滿是溫熱血液的黏膩,紀鍇在身上抹了抹、又抹了抹,才小心順著黎未都的額側,撫下去輕輕捏住臉頰。
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讓黎未都回想起半年前,他生日那天。
那時候是炎夏,紀鍇帶他去了海邊,晚上好多人在海灘狂歡。天空上巨大的煙花,把手機支在地上調換了好多角度,才終於拍到一張兩人在紛紛綠綠的夜空下親吻的照片。
那張照片非常浪漫,直接被紀鍇換成了手機背景,然後兩人又舉著皮皮蝦烤串玩了好久的自拍。紀鍇嫌他表情僵硬,就這樣捏捏捏,念叨著“放鬆放鬆放鬆”。
後來,這樣的捏一捏,就成了日常項目。
“揉你的臉感覺好治癒。”黎未都有的時候很彆扭地對著鏡子,完全不覺得自己那張面癱臉哪裡能“治癒”,再看看小刺蝟果毛毛自帶的微笑唇,就更是灰心喪氣。
“你的手……怎麼樣?”聲音澀啞,努力收拾著不堪的自己,努力恢復“正常”。
“沒事。”
聽到那人說沒事,黎未都點了點頭,恍惚覺得應該笑一下吧,於是很努力地笑了。
這一笑,直接把紀鍇給嚇壞了。
那算是什麼表情?空洞得讓人心底發疼,真是可怕。一句話沒說,卻好像是世界末日突然降臨了,連帶著他心臟的一部分也一起趨於四分五裂。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那個人會發現,我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事。他不應該會發現的,公司都很分散也很隱秘,我不知道……不知道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紀鍇被他整個人不正常的程度弄得魂不附體,只能極盡溫柔,額頭抵著他前額,“下次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好了,這次不怪你,嗯?”
“鍇哥,你這手上的傷不能耽擱,趕緊也上車去醫院吧。” 周亦安走過來,“還有,真的不要怪黎總,是我不讓他跟你說的。”
……
幸而那隻手只是脫臼不是骨折,雖然送醫不及時被醫生絮叨了一會兒,被吊著了但也沒大礙。朱凌那被鐵棍一砸雖然流了不少血,但也不過是輕微腦震盪而已,整個算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