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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傅小昨都說不出話來,腦袋裡被雜亂的血液轟炸得嗡嗡響。

  ……天吶。

  ……在這個世界,被沉入海底的,竟然是座敷?

  ……座敷原來是這麼死的?

  眼見面前的荒,那靜靜禁閉的眼睫在眼角處投射下的沉沉陰翳,她只覺得胸口發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該怎麼出言安慰才好。

  她又能說什麼呢?逝者已矣?節哀順變?

  ——無論怎麼說,好像都有一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敷衍感。

  正當她苦惱糾結著,忽然聽見對方低低的話音:“星星……”

  再抬眼看去,便發現對方已重新睜開眼,眸光冰冷,正望著夜幕上零散的星,神情中有幾分難言的自嘲:

  “果然從一開始,就應該讓她好好地待在天上,我若擅自去將她摘下了,就得付出會永遠失去她的代價。”

  傅小昨訥訥無言,只能默默聽他這樣說著,“再過閃耀的星光,在冰冷的海水裹覆中,也只能熄滅。”

  “……”

  看著這樣子的荒,傅小昨忽然隱約醒悟過來一個事實:她是沒有資格去安慰他的。

  聽著對方這樣沉重的過去,她的確由衷地為他感到憐惜、遺憾,可歸根到底,卻並沒有多麼深刻的難過。

  ——終究是無法感同身受。

  她想起遊戲裡荒說的話:最感人的故事,永遠是沒有辦法說出口的那個——究其緣由,想來也是如此。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是,沒有座敷的這幾百年,他好歹還是撐過來了。現在的他已經成長得足夠強大,已經站在足夠高的位置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他。

  “……月先生,你知道嗎?”

  再出口時,她的語氣莫名輕快了一些,黝黑眸中帶著一抹清淺的笑意,看著他仿佛看著一道極美的風景。

  她輕聲地說:“她不是星星。”

  荒默默轉眸回視著她,並不答話,她就又微微笑了一下,抬首看向天幕,嘆息般的吐聲:“荒……荒自己才是。”

  ——美麗的,高傲的,沉默的,冰冷的,遙遠的。

  ——像星星一樣的荒。

  荒凝視著對方側臉上出奇柔和的神情,隨即也跟著望向夜空。他的額間依稀有髮絲被微風拂起,深潭般的美麗眸中,卻依舊半縷波紋未生。

  他並沒有對她的後半句話置予評價,沉默許久,最後只是低聲地應道:

  “好。你不是。”

  星也會隕落,或成火化灰,不留塵屑。

  不隕落的自然不是星。

  ……

  在荒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傅小昨小聲喊住了他,以著儘可能誠摯真切的神情語氣告訴他:“月先生,希望你以後都能夠過得開心。”

  想了想,她又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再見。”

  ——

  身邊已經空寂了許久,傅小昨還是抱著膝蓋縮在那兒發呆,腦袋裡有些空茫芒的,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直到一陣涼涼的夜風吹拂而過,她才不經意間渾身顫了下,恍恍惚惚回過神來,目光從頭頂的夜幕上收回,轉而俯瞰向下方的庭院。

  夜已經很深了。庭院裡很安靜,空無一人,夜色中的每個角落,都披覆著一層沉沉的暗色——等等。

  咦……?

  傅小昨漫無目的的目光倏地頓了頓,有些懷疑地眨了眨眼,重新凝目望向上一秒種滑過視野的某個角落——那抹較之身周異常亮眼的——

  冰藍色。

  然後,她就此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一雙熟悉至極、沉靜淡涼的眼眸。

  “……”

  傅小昨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再看過去——那道正懶洋洋抱著雙臂,靜靜倚立在一處假山邊的身影,依舊在原來的位置。

  “……藥郎先生?”

  傅小昨下意識想出口問他——怎麼在這裡,怎麼還沒睡,在那裡多久了——可又突然反應過來,隔了這麼遠,就算問了他也聽不見呀。

  就這麼隔空對視了好一陣子,誰也不說話,彼此間的距離也沒有縮短。

  可奇怪的是,傅小昨卻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空落茫然的心裡變得安定了許多。她抿了抿嘴角,出口話音細細小小的:“藥郎先生……我這樣說話,你聽得清嗎?”

  隔著庭下到屋頂的距離,賣藥郎定定看著她,無聲點了點頭。

  傅小昨就忍不住笑了下,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只是突然覺得,之前那些問題也不想再問了。

  她沒來由地想起一件事。

  彼時座敷小姐三天兩頭爬上屋頂,但她可沒有發呆的習慣,她喜歡做的是在一眾下屬妖怪驚恐的矚目中,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屋頂一躍而下——美其名曰,以此鍛鍊大天狗的飛行術。

  而眼下,她小心抿住嘴角的笑意,看著下面的賣藥郎輕聲問:“藥郎先生……我從這裡跳下去,你接不接得住啊?”

  賣藥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還沒給出回應,她又道,“開玩笑的,我才不敢跳……其實我現在腿軟得動不了了,能麻煩你上來接我下去嗎?”

  在那雙亮閃閃的眸光注視中,賣藥郎並起一手兩指在身側隨意揮了下,而後一手拎起邊上的藥箱,踏著揮落的符紙,整個身子就輕飄飄地飛躍而起,轉瞬間準確停落在她了身邊的位置。

  但他卻沒有如她所言立即“接她下去”,反倒重新擱落藥箱,自己也跟著坐下,然後伸手將她從浸著涼意的石檐抱放到自己腿上。

  傅小昨乖乖靠坐在他懷裡,整個妖愜意地舒了口氣,鼻間儘是淡淡微涼的藥香味兒,她忍不住轉頭埋臉到他肩上。

  賣藥郎的聲音也是淡淡的:“害怕嗎。”

  他沒有確切地問怕什麼,傅小昨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點頭,聲音悶悶的:“嗯。”

  進入花鳥幻境之前,她就懷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懼意,“就好像……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似的。”她自己都無法明確解釋這種感覺的由來。

  賣藥郎的聲音順著胸膛響在她耳邊,帶著微微的震動:“我不會變。”

  傅小昨靜了一會兒,而後才無聲笑了下:“藥郎先生真的一點也沒有變呢,我在花鳥幻境裡看到你了……說實話,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我討厭極了?”

  賣藥郎並不答話,沉默轉眸。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繞著他肩上散落的長髮,傅小昨的語氣多了幾分感慨,斷斷續續地道:“不過真是想不到,原來荒對座敷……居然抱有這樣的情感,真是天意弄人啊……他們兩個這樣,算不算有緣無分呢……”

  細細碎碎念叨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他一直沒答話,稍稍直起身抬眼看去,發現他正默默望著身旁的藥箱,眉眼神情中有幾分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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