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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隨之而來的緊張讓歡郎如廁好幾次才摸到東廂後院廚房那邊。

  這地方他白天踩過點,確定那惡人住在此間,此時臨近禪院,心跳加速,居然有點想回頭跑掉的衝動,看著院子燈火閃動,黃豆般的紅光如同黑夜裡幢幢的鬼影,他害怕了。最後在愛情的偉大力量下,小伙子勇敢地往前,向著明亮那方。

  卓刀泉今晚又在開葷,做的是“水梭花”,也就是魚湯。清亮的魚湯熬成乳白,滋味鮮美,遠勝他物,在微寒的夜裡,一碗兩碗,滿足感從肚中升騰,瀰漫到四肢百骸。

  這時候,路珞瑜應該又去給那對戀姦情熱的書生小姐看門去了,他美滋滋地坐在那裡烤火,捧著一碗湯讀書。

  趴在門上的歡郎咽了咽口水。

  為了給亡父崔相國守孝,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已經很久沒有吃上好吃的,雖然半月前除服,但是在這寺廟裡,依舊頓頓素餐簡食、小菜清粥。

  愛情的力量驅使他忍著飢餓與寒冷,趴在窗戶上偷窺裡邊的人。所謂君子慎獨,歡郎剛學完一半的四書,認為夜晚獨處時,一定能看到這惡人反常兇惡的一面。

  屋子裡火光溫暖,門上趴著的影子一動不動,卓刀泉看了他幾眼,走過去開門,決定讓這個小和尚進來分一杯羹。

  沒想到好心嚇到了這個孩子,他一打開門,穿著短褐僧袍的少年驚叫一聲,轉頭就跑,他穿的少,在寒冷的院子裡站了許久,手腳僵硬,跌跌撞撞逃走,被堆在院子裡的柴絆倒,著實摔了一跤,膝蓋磕在一塊掉落的瓦片上,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幾分鐘後,一大一小兩個假和尚在廚房裡大眼瞪小眼。

  “小和尚,跑我這裡做什麼?”

  歡郎絲毫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愛情讓他意志堅定,扭過臉不回答卓刀泉的問題。

  卓刀泉以為這可憐孩子餓昏了頭來廚房偷東西,不敢進來,不再問他,大勺子舀了一塊魚頭裝在碗裡遞給他。

  歡郎抿抿嘴,表情倔強,表示不會為這點小恩惠屈服。

  卓刀泉勸了半天,討個沒趣,於是自己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對付小孩子他有一套,不能和他置氣,自己先表演如何把一碗魚湯吃出噗滋噗滋的聲音,不信他忍得住。

  歡郎眼珠瞪得快凸出來,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口中責問:“你怎麼……怎麼當著外人破戒?”

  “啊?”卓刀泉的臉從海碗中抬起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假和尚麼,叫歡郎是吧?”

  歡郎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偽裝被他一口道破,心神大震,完全沒有了鬥智鬥勇的心思,不是自己不爭氣,實在是對手太強大。

  “你怎麼知道!”

  卓刀泉厚顏無恥地笑笑,“我知道啊。”

  歡郎充滿了挫敗感,原來自己的行動早就被他發現了,在這裡守株待兔好整以暇等著自己自投羅網呢!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如此縝密的計劃會被敵人盡數知曉,向惠明和尚說出了疑惑,壞人殺死好人前不會吝惜解釋怎麼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吧?

  卓刀泉輕飄飄的一句話從徹底壓倒了這個中二的少年,從內心摧毀了他的全部信念——

  “紅娘和我說的啊,她說崔鶯鶯有個幼弟,這幾天老是往她們那邊跑……”

  他話沒說完,面如死灰的歡郎痛苦地搖著頭,那是所有美好被無情毀滅的心痛,原來紅娘姐姐是叛徒,早就屈服於這個凶僧。

  卓刀泉奇怪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少年,喃喃地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在騙我……”整個人倒在柴堆前,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卓刀泉不明真相,安靜當個喝湯群眾,等到青春期的小伙子為他心愛的姑娘流過眼淚,哭得累了,才試探著問他:“要喝點湯麼?不喜歡魚湯我看看昨晚你紅娘姐姐喝剩下的雞湯還有沒有。”

  無異於雪上加霜,小伙子哭得更歡了。

  這不是最氣人的,最氣的是,等他哭完了,在那裡暗自神傷分析怎麼從惠明和尚手裡奪回紅娘姐姐時,那個俏麗的身影推門而入。

  路珞瑜人沒進來就抱怨:“這丫鬟是越來越難做了,今晚有什麼打牙祭的……誒,歡郎,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少年縮在一邊,眼睛紅腫,穿著單薄的僧衣,膝蓋破了皮,一身塵土。

  卓刀泉趕緊自證清白:“我沒欺負他,他自己弄成這樣的,還以為是餓昏了的小乞丐,特地給他盛了湯。喏,還有好多魚湯,魚頭被我吃了,剩下的隨便挑。”

  看兩人的樣子,明顯是早有交流,熟稔得如同多年老友,那“舉案齊眉”夫妻般的自然交談讓一邊的小伙子睚眥欲裂。

  這一夜,歡郎夢幻破滅,所有少年心事和對於愛情的美好嚮往與追求盡數消失在一碗魚湯中。

  作者有話要說:  歡郎這個人物有很多版本,比如會真記中是崔鶯鶯幼弟,到了王實甫西廂這裡變成一個尋常小廝(在第二本中莫名其妙有一句歡郎未成人),我取了個巧,設定成庶出的弟弟。其實西廂故事子在不同的人手裡有不同的印記,包括時代的痕跡,沒必要糾結考證,我想說的是關於青春、愛與自由的故事,這就是我的西廂記。

  ☆、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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