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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陶湘其實只是在發呆,回過神來以後也沒跳腳憤怒等過分情緒,只是點頭開口道:「都行,聽大隊長的吧。」

  這一句話可給了大隊長極大的面子,覺得陶知青大度寬容如斯,簡直任何美好的詞彙此時都能在她身上堆砌。

  於是陳丹桂偷竊損毀□□的事暫且就被按下不表,等著回了屯裡再行處置。

  知青們對此卻都非常不理解,之前陶湘還十分生氣,現在卻又對偷了自己東西的人如此放縱。

  沒錯,就是放縱,明明應該狠狠追究才行。

  別人的疑問陶湘都聽在耳中,她也頭疼著,總不好說是自己知道罪魁禍首其實另有其人吧,連她也想不通陳丹桂為什麼好端端會被栽害,看著同趙家又沒什麼矛盾。

  這場鬧劇到這裡明面上就算是休止了,陶湘捏著自己破破爛爛的□□繼續參加下午的大會,順帶開始暗忖著接下來該如何揭發趙家那三個熊孩子……

  時間跑得飛快,轉眼間臨近傍晚,夕陽西下,大風節氣里落日的餘暉透過劇院的老式七彩玻璃綽綽灑進來,莫名顯得悲涼莊穆。

  旮沓屯也就是陶湘的演講在最後一場,已然到了她去後場準備上台的時間。

  陶湘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與帽子,拿著演講稿起身離開座位,她沒有注意到此時的劇院裡,氣氛開始莫名變得古怪興意。

  在後台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舞台上乒桌球乓像是在被人準備著什麼道具,陶湘捏著稿子幾次好奇想掀開條簾縫去看,但又怕被客席台上諸人看見,想想還是沒動手。

  因此在演講開始,她依著步驟面帶笑意地走出側幔後,頓時就被面前所見驚住了目光。

  一連排被束著手腳的放下犯被扒了外衣撅跪在舞台中央,白紙糊臉、大帽高戴,沒有一絲尊嚴地面向群眾,都是一副接受判駁造改的姿勢。

  陶湘甚至在裡面看見了顧同志和老顧的身影,兩人哪怕姿勢變扭,背脊也挺直。

  第一次直面時代的瘤毒惡丑,難以置信的陶湘以為自己一定會失聲頓足,但是身體控制顯然比她想像的還要更強一些,順利走到台前的她連貫地念完了手中的講稿,沒出任何差錯。

  劇院裡全場掌聲不斷,當然不是因為她寫得好,而是因為稿子裡全是錄語之言。

  這是人個拜崇的時期,斗批與算清才是主流。

  學習匯演結束了,烏煙瘴氣的斗批大會正式開始,原本還算有秩序的劇院裡頓時嘈雜了起來,分不清是縣城還是村屯的人在大聲吼叫,念著不知哪來的批駁講稿,滿嘴空喊命革號口,引得一幫人跟隨附和。

  氛圍越來越誇張,其中放下犯里的本地農富、農中富是被「教育」得最慘的,幾乎所有民眾都參與了對他們的斥駁,哭訴著往日被主地欺壓的苦日子,努力宣洩出自身不滿,隨後將他們大打一頓出氣。

  陶湘聽見不遠處大隊長正指著台上對陳丹桂厲聲告誡道:「看見了吧,要不是陶知青放你一馬,你也是蹲台上跪那的命!」

  會場景象嘈雜,充斥著濃重的語言力暴辱羞,知青們都去聽貧農憶苦思甜了,陶湘站在中排席位間,眼中只瞧得見顧景恩和他的外祖父兩個人。

  她看著別人作秀般罵辱推搡著他們,唾沫星子不要腎似的亂吐,一幀一頻都在眼中清晰慢放。

  沉默忍受著的兩人面上沾著的白紙漸漸變濕,脊樑也被壓得更彎,像是低到塵埃里去,陶湘細嫩的手指緊緊攢成了拳頭,眼眶泛著紅。

  好在就快要過去了,天黑時便是散會的時候,苦難將被終結。

  陶湘在心裡為顧家外祖孫倆計算著時間,卻只見趙家嬸子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正擠在舞台邊上往改勞犯里陰沉盯伺。

  婦女瘦削無肉的面頰上更顯刻薄了,黑黢黢的小眼珠子像是蟒類的眼,怎麼看怎麼陰冷,手裡還拿著一根不知從哪個地方掰下來的棍棒,尖頂猶帶著利刺。

  陶湘見狀暗道不好。

  果然,只見趙家嬸子像是找到了目標,捏緊棒子一個健步衝上台去,劈頭蓋臉就胡亂打向顧同志,嘴裡還喊著:「俺叫你不好好接受造改!叫你不好好幹活!」

  她是為了報自己孩子們之前偷踩陶湘煤餅卻被顧景恩阻止捏了手的仇,趙家鄉下婦女背地裡儼然記仇得厲害。

  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但並沒有人阻止,反而還紛紛鼓掌叫好起來。

  知識分子被認為是產資階級,活該接受農中下貧的判批教育。

  趙家嬸子干慣了活,力氣大得很,棒頭直直落在顧同志的背脊、肩頭。

  只穿著單衣的顧景恩背部很快洇出血來,人卻咬著唇一聲不吭,額頭青筋直冒,著實駭人。

  旁邊同樣趴跪在地上的顧老心疼得厲害,再這麼打怕是要出人命,他忍不住抬頭伸手去阻,卻被外孫子一把摁住。

  噼里啪啦打了約有二十來棒,趙家嬸子手裡沒力氣了,她丟開棍子,朝背上殷紅的顧景恩吐了口唾沫:「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

  「好!」周圍人又是一片喝彩。

  大家像是在夸趙家嬸子的英勇,敢於同產資階級爭鬥,沒有人在意這是不是私下泄憤,更沒人關心台上那幫被斗批得東倒西歪的資走狗。

  只有陶湘始終死死盯著趙家嬸子,圓潤的杏眼瀰漫出一股罕見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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