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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著臉,不得不正視著他。
蘇鶯真切地感受到他動作很輕很小心地一點一點將她左眼四周擦拭乾淨,那種細膩的溫柔,是他從不曾給予她的。
她也無法不去猜測,她現在這個模樣,是不是又讓他想起了他去世女朋友。
或許……那個女孩子曾經迷過眼睛,也揉紅了眼。
她望著他胡思亂想出神之際,一陣異常溫和輕然的吹拂落在她的左眼處,盪在她心間。
心情就如同被人用力推起來盪高的鞦韆,久久都難以平復寧靜。
蘇鶯在感受到他給她吹眼睛的一剎那霎時攏回神思,她怔怔地望著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單羲衍會待她這麼好。
單羲衍幫她吹完眼睛後看到她神色訝異又錯愕,才後知後覺自己對待她有些不同於往常了。
他低聲輕咳了下,剛鬆開手要往後退,蘇鶯就先一步扯住了他的手指。
她仰著臉,輕聲喃喃:「還有點難受。」
蘇鶯主動抬起臉湊過去,聲音像是放低身段的央求:「再吹吹。」
又像是小女孩在小心翼翼地撒嬌討憐愛。
她這副模樣,倒是更像宿櫻。
但卻比宿櫻克制隱忍。
宿櫻對外雖然是溫柔到極致乖巧到極致的女孩子,不過在他面前還是會稍顯活潑,會任性也會鬧騰,那是只有在男朋友面前才會有的恃寵而驕。
而宿櫻最擅長的,就是沖他撒嬌,每次她都扮成委屈巴巴的樣子,讓他拿她沒辦法,憐愛又寵溺,最終對她有求必應。
可蘇鶯就連最簡單的撒嬌都放不開,仿佛她面前有一道線,她最多只能走到這條線面前,卻從不會逾越半分。
所以單羲衍也幾乎沒有見過,她什麼都不顧及,就單純地任性,沖他鬧著要什麼的樣子。
只有那次她喝醉,她什麼都不記得,哭著鬧著要每天都過生日。
那是他唯一見過他那麼孩子氣、不講理,執拗地向他討要一份屬於她的溫柔。
單羲衍垂眼凝視著仰臉等著他在幫她吹一下眼睛的蘇鶯,望著她還未消紅的左眼,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地對她說:「再求求我。」
語氣硬邦邦的像是在下達命令。
蘇鶯輕抿了抿唇,本來攥著他手指的手跑到他勁瘦的腰身處,慢慢摟住。
她幾乎貼在他的身上,又放輕嗓音柔和地小聲央求說:「單羲衍,幫我吹吹好不好?」
說話的同時,蘇鶯還特別小幅度地揪著他的衣服輕晃了一下。
不是這樣。
單羲衍的下顎緩慢繃緊,眼眸也變得暗沉了些。
他抬手,拉下她摟著他腰身的手,親手把她推開,沒有答應她的請求。
甚至,在拒絕她後,直接一言不發地冷著臉轉身離開。
被他親手當面拒絕的蘇鶯僵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差錯。
她有時候覺得,單羲衍真的很不可理喻。
曾經是他親口告訴她,女孩子就要溫柔一點要乖一點。
可有好幾次,她明明在他面前很溫柔淑女,裝的她自己透過鏡子看自己時都覺得陌生,懷疑這到底還是不是蘇鶯。
他還是不滿意。
就像現在。
她剛才為了討到他給她的更多一點的溫柔,甚至在那一瞬間忘記了告訴過自己不要再當別人影子的話,還是聽了他的話,讓自己變成了本不屬於她的溫順乖巧的模樣給他看。
但他反而將她推的更遠。
蘇鶯眼眶通紅,她眨了幾下眼睛,將眼淚吞回去。
然後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從衛生間裡走出來,坐到床尾的沙發上。
蘇鶯,你記住,再也不准按照他曾經定下的標準去模仿那個人。
溫順乖巧本就不屬於你。
做自己就好。
她默默地在心裡警告安慰自己,用了些時間稍微整理好心情,就起身出了臥室。
蘇鶯下樓的時候單羲衍剛接完電話,正要出門。
她站在旋轉樓梯中央,親眼看到他掛了電話後就往外走,強忍住想要追上去的衝動。
抓著欄杆的手都用力的泛了白。
單羲衍目不斜視地從容從樓梯前經過,在玄關處不緊不慢地換鞋,又慢吞吞地開門,結果還是沒等到蘇鶯跑過來。
本就因為剛才她給的反應不對而不自覺煩悶的單羲衍這下更有種道不出口的鬱結,在胸腔里似乎越積越濃。
蘇鶯好一會兒都沒聽到關門聲,她都克制地一步一步緩慢走到一樓了,扭臉卻看到單羲衍才剛巧打開門。
她站在原地沒有湊上前,只是語氣如常地喚了他一聲:「單羲衍。」
單羲衍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下一秒他就聽她話語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話,像是簡單地提醒囑咐:「下了飛機告訴我一聲,好嗎?」
但落在他的耳中,就成了他聽過無數次的最熟悉的那種期盼的請求。
和她平常想要讓他留下來陪她睡覺的語氣沒差。
然而她的這種作為,在他看來,就是她在沖他發泄情緒。
她肯定是因為他剛才沒有幫她再次吹眼睛心生不滿,所以賭氣故意假裝冷淡不靠近他,卻不知,她那種卑微溫順的語氣已經出賣了她有多在意他。
肯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