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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封六年,冬,漫長的冬。

  冰冷的月光撒在清曠的草原上,軍須打開房門,“右夫人睡下了嗎?”。

  他問身後細君房裡的漢人侍女。

  “是的,靡,夫人今天歇息的很早”。

  軍須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吧”。

  聽到腳步聲離去,他獨自一人轉向天際那彎月亮,清寂的讓人心生寒意。

  夏宮。

  “公主,早些睡吧”,玉兒輕輕掖了掖細君的被子。

  細君的眼睛看著緊閉的窗戶道, “去把窗戶打開”。

  “公主,咱們明天再出去逛逛,好不好?” 玉兒望了眼窗戶,細君現在經不起任何輕微的波瀾。

  “去打開”。

  窗棱發出吱呀的聲音,草原上灌來窗邊的風吹的玉兒一哆嗦,她將窗戶微微掩了掩,回頭看向床上,“公主……”

  “讓開”。

  玉兒輕挪腳步,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麼。

  直到風直擊細君的面頰,她有了些許感覺,透過窗,她盯著天空中的那彎弦月,想起了在李家村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晚,如果沒下雨,屋頂就不會垮,屋……頂不垮,段叔就不會……” 細君的眼神放的很遠很遠。

  “公主,要發生的事情,誰也改不了”。

  玉兒跪到床邊,企圖用身體為床上的人擋住一些風。

  “玉兒,你說我們彼此沒有機會認識,會怎樣?”默了半晌,見玉兒沒有聲音,她繼續道,“其實,你後來那樣做我不怪你”。

  玉兒的眼中晃過一絲複雜,隨即消失不見,“奴婢也沒有怨過公主,都是命”。

  聽著細君輕聲笑了一下,“我們最終還是走到烏孫來了,我們同樣都失去了爹娘,而你,卻是因為我”。

  微微側動身體,她面朝著窗子,目觸月的光輝。

  靜了片刻,她慢慢踱步到桌前,顫巍巍的手緊了緊克制住發抖,然後握住筆。

  一旁的玉兒連忙撐開竹簡,將竹燈靠近了近,映著燈火,毛筆的筆桿影子拉的老長,她握起筆不假思索。

  玉兒在一旁輕輕的呼吸,生怕驚動的空氣,她低著頭看向竹簡,目光隨著她的筆移動,漸漸的玉兒伸手捂住了嘴。

  待到細君落筆,她微微側身擦了擦眼,立即將竹簡晾到一旁,將細君扶回床上。

  仿佛寫字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道, “玉兒,我好累,想睡”。

  看著細君半閉的眼睛,玉兒跪著向前幾步,意識到了什麼,“公主,您不能睡,您想想少夫,您少時也沒有爹娘的陪伴,您忍心少夫經歷這些?”。

  門外的常笑聽到玉兒的聲音,即刻跑了進來,打量一遭,跪在床前,低頭去看細君。

  細君的眼睛微微睜開些,“人各有命,不是誰都能有爹疼娘愛,其實,有沒有爹娘疼愛也不重要,那時候我覺得有段宏和劉蒙也很滿足”。

  “不是每個人都像公主一樣、能遇上一個段宏”,玉兒抬起頭看向床上的女子,她仿佛得了上天的厚愛,從帝丘到烏孫,從來都是有人呵護著她,可是要說她幸運,又怎會有今日結局。

  “所以,我要將少夫託付給你,而你所有的怨吶,恨吶,愛吶都將與我長眠”。

  常笑聽的眼淚簌簌,想到桌前給細君倒杯茶,慌亂間,瞧著桌上的一幅字,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玉兒看著細君微微虛起來的眼睛,玉兒忍了忍道, “昆靡和行凌會對少夫很好的的,公主不要擔心。”

  床上的人搖了搖頭,在她成長的歲月里,唯一的遺憾便是缺乏女性的教導,所以她有男人剛毅不屈的性子,卻缺乏女子的柔韌。

  “少夫更需要你,你答應我,要教她學會你的隱忍,這也是我欣賞你的地方”。

  細君望向玉兒,這一路以來,她為達目的,隱忍堅持,對待軍須的冷漠她依舊選擇等待最終深埋心懷,而她,抵不過一紙詔書,違背自己的原則和內心,嫁給軍須。

  淚水滾滾的滴落在地,玉兒拼命的點頭,“阿細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少夫”。

  細君嘴角揚起笑容,有多久沒人喚她阿細了。

  地上的玉兒擦乾淚,見床上得細君眼神迷離起來,她的淚水又泛了出來,“公主,我卻找昆靡和行凌”。

  說著她起身走向門口,就在要開門的瞬間,聽到身後微弱的聲音,“我誰都不想見”。

  常笑跪在床邊,低聲道,“夫人曾經答應我,可以滿足我一樁心愿,現下奴婢想好了,求夫人成全”。

  本欲開門離開的玉兒聽到這兒,手也停了下來,任由門半掩著。

  細君苦苦一下,現在也不知她還能做些什麼,“你該早些說的”。

  常笑搖搖頭,“一樣的,夫人,一樣的,您應承了,昆靡一定會答應”。

  微微出了口氣,細君儘量不閉上眼睛,輕問道,“何……事?”

  “奴婢想去大漢看看,想去夫人曾經長大的地方瞧瞧,想求昆靡准許奴婢離開”。

  細君聽著,嘴角露出笑,“好啊,真好,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地方,記得給我段叔上柱香,還有劉蒙和玉兒的爹娘”。

  玉兒軟在地上,“公主,您這樣……”。她低頭掩面,啜泣了幾聲擦乾眼淚,又道,“公主,見見他們吧”。

  悄無聲息沒有告別的離別不就是無言的反抗和報復麼。

  透著開裂的門縫,她哭著轉過頭卻看見了一張無悲無喜的面龐,是行凌。

  她剛要將門完全打開,想要回頭告訴細君,只見行凌作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噓,別叫她,現在她剛回到帝丘,在看鮮支呢”。

  玉兒聞言轉頭看向床上,細君的手已癱在床弦,常笑將頭埋在床邊的被子裡。玉兒用手捂住的嘴,回頭去看行凌,依舊遮掩不住她悲戚的嗚咽聲。

  長別離(終)

  皇庭中,燈火葳蕤。

  軍須的心一抖,毛筆的筆尖一下觸到了竹簡上,“來人!”,他清明的聲音在大殿響起。

  宮人疾步穿梭於內庭,跪在軍須面前,“昆靡”。

  “馬上叫人去右夫人那兒看看!”

  身旁依偎在他腿上的綠衣女子嬌聲道,“昆靡,右夫人身體不好,現在應該睡下了,現在去怕是打擾右夫人休息了,明天一早再去,行嗎?”。

  “我說現在去就現在去!”,軍須話未說完,就聽見了空靜的大殿中響起急促地腳步聲,格外焦人。

  軍須看了眼細君房裡的侍女,她顫抖的跪在地上, “昆靡,右夫人……她,去了”。

  軍須的聲音顫中帶著寒意,心一陣陣的發慌,“不可能!她還未和我解開心結,怎麼……會就這樣就去了呢?”

  他向前走了幾步,卻耐不住發抖的雙腿,一下子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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