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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想喝杯水,卻驚動了丫鬟們,一股腦兒進來,端水的端水,細心詢問他這個那個,哪還有什麼困意?
翠珠幾個倒是知道他的脾氣,可是她們只是丫鬟,是侯夫人買來照顧他的,職責就是照顧好他。寧可被他厭煩,也要做到職責內的事。
而她是他的妻子,她跟翠珠等人不一樣,她們不敢做的事,她可以做。
賀文璋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頭滾過一股又一股的熱流。即便他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可她還是這樣認真地體貼他。
「好。」他從喉頭滾出一聲。
他們是朋友。他記住了,他絕不會唐突她。他會竭盡所能地照顧她,讓她在賀家的這段日子過得舒服。
一直到晚上,兩位主子沒有因為「分房睡」這個爭執起來,讓翠珠鬆了口氣。
這就好,不用她去勸了。想到這裡,不免又很佩服於寒舟。
大奶奶實在太有本事了,居然能說服大爺。大爺看起來脾氣很好,體恤下人,為人寬厚,實則性子再擰巴也沒有,誰想說服他,那可太難了。這一回大奶奶都沒有跟大爺爭執個一言半句的,就說服了大爺,不是一般的本事。
白日裡奔波了一回,於寒舟和賀文璋便比平時早了兩刻上床。
於寒舟有些困了,鑽入絲滑柔軟的被窩,整個人就忍不住眼皮往下墜。她還惦記著旁邊的賀文璋,就道:「如果不舒服,一定叫醒我。」
賀文璋低聲道:「好。不早了,睡吧。」
「晚安。」於寒舟閉上眼睛。
「晚安。」賀文璋低聲緩緩說道。
於寒舟沒多會兒就睡著了。賀文璋卻沒有,他很累,頭有點疼,睡不著。而且他隱隱感覺體內不太舒服,這徵兆像是要出狀況。
他閉上眼睛,攥緊了手心,繃起了唇,直挺挺地躺著,打算忍過去。
於寒舟睡了不知多久,隱隱感覺不對,一下子醒了。
身邊傳來簌簌的聲響,像是什麼人在被子裡發抖。她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才想起來如今是什麼情況。她是嫁了人的女子,而身邊躺著的是她的丈夫。
她病懨懨的丈夫。
「不好!」她暗道,連忙坐起身往身邊看去。
帳幔中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樣子。
「賀文璋?」她伸手去推他。
賀文璋被她推了推,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嗯?」
這聲音一聽就是強忍著,明明不適還在裝鎮定。
於寒舟立刻去摸他的額頭,結果摸了一手的冷汗。再往下探,他瘦長的頸子也被冷汗浸濕。根本不用往下檢查,就知道他出了一身冷汗。
「來人!」於寒舟揚聲叫道。
翠珠等人都沒有睡死,聽到她叫人,很快就推門進來了。
點了燈,然後往床邊湊過來:「奶奶,有什麼吩咐?」
「請常大夫來。」於寒舟沉聲說道。
賀文璋吃力地抬起一隻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很用力擠出一句:「不用。」
如果叫來常大夫,勢必會驚動正院那邊,今晚上誰都不用睡了。
於寒舟把他的手掰下來,塞回被子裡,吩咐丫鬟道:「去,立刻請常大夫來。」又吩咐道,「取一套大爺平日裡穿的中衣來,再拿一套乾燥的被褥。」
他衣裳都被冷汗浸濕,不能再穿著了。躺過的被褥,也不能再躺了。
「是,奶奶。」丫鬟們領命而去。
請常大夫這種事,用不到翠珠,她帶著兩個小丫鬟把賀文璋的中衣換了,又重新鋪了被褥。
結果,衣裳才換了一半,賀文璋就吐了。
他的身體很弱,一有點不舒服,渾身哪裡都會被牽動,上吐下瀉是最常見的。
賀文璋從前也沒覺得怎樣,無非就是有些鬱悶、難堪而已。可是此次,吐了一地污穢之後,賀文璋難堪極了。
他緊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難以讓自己去看她的臉。
又一次,他在她面前丟臉了。白天在她娘家丟臉,晚上又在她面前吐一地。她嫁給他,也才三天,他都丟臉多少回了?
賀文璋喉頭都哽住了,他緊緊繃住了情緒,不論喉結滾動得多激烈,都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直到常大夫來了。
他見慣了賀文璋夜裡發作,何況下午就料定他要發作,因此倒不急。進來後,徑直走到床邊,給賀文璋把脈。
這一摸,不禁一怔,隨即喝道:「胡鬧!」
他嚴厲一喝,令屋裡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因何而怒。
唯有賀文璋,大約知道常大夫因何喝斥,又在喝斥誰。他緊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偏過頭去。
常大夫冷哼一聲,拿出銀針來,在他身上扎了幾下。賀文璋頓時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聲音充滿了痛楚。
「再憋下去,小命別要了!」
若非賀文璋忍了許久,根本不會如此嚴重。早早叫他過來的話,這會兒都服過藥躺下了。
更胡鬧的是,他此時此刻還在忍著!
常大夫扎了他幾針,一來是讓他泄出體內鬱氣,二來是給他一點教訓。
「怎麼了?不是說不嚴重?」這時,得到消息的侯夫人也匆匆趕到了,一同趕到的還有侯爺和賀文璟。
他們見賀文璋躺在床上,此刻痛得牙關緊咬,又聞到屋子裡雖然收拾過,卻沒有徹底散去的污穢味道,都揪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