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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才謹遵小姐的吩咐。”阿發象懲性地朝她點點頭,轉身昂首闊步走出別館,其餘的六名侍女見她走了,忙跟在後面,隨她一同離去。

  “你們……你們給我回來!”百合子急得跳腳。織田信玄禁止她從淀城帶任何侍女過來,如果她們也一起走掉,那她怎麼辦?

  誰取回去?

  她不叫還好,叫得越大聲,侍女們溜得越快,一眨眼,已經溜得無影無蹤。

  “可惡!混帳東西!”百合子頹然跪在蒲團上,濃厚的彩妝隨著淚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前面衣襟上。口中喃喃叨念著:“枉費我用盡心機才能夠嫁進織田家,作夢也沒想到他是那麼可惡透頂的人…”早知道那晚我就不必暗中一誰!?”

  “我。”阿發冷幽幽地從轉角處走出來,森然的眸光,犀利地投向百合子“那晚你在暗中做了什麼?”

  “我……我哪有?”百合子被她突然的出現嚇一大跳,“你別亂猜測——“猜測是我害她——”她驚覺失言,忙止住口。“造反啦你!?你什麼身分,敢這麼放肆,當心我在織田信玄大人面前告你目無尊長,將你眨為挑水婦。”

  “請便,如果你見得到他的話。”說她惡奴欺主可以,橫豎她就是不肯曲意奉承她。

  “阿發姊。”侍女小蝶悄悄挨近她,“大人傳喚你到他書房去。”

  “書房在哪裡?我也要去。”百合子急於找到織田信玄,跟他把話說清楚,她不要接受這種冷落的待遇。

  “大人沒讓您去。”侍女怯生生地回答她。

  “我不管,我想見他,他就得見我。”百合子氣沖沖地衝出隊,大步往東首庭院直去。

  阿發望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攜回侍女朝西踅人曲橋旁的小徑。

  百合子住進籠煙樓雖然個把月了,但此處占地數十餘久,連阿發都要兩、三個月才能摸熟,諒她勢必找不到水雲齊的書房。

  羊蹄甲花沿院落中的古子小徑綻放,像許多翩然振翅的蝴蝶,融入繽紛的夏季。這樣陽光燦爛,花氣襲人的天候,可以游山、可以玩水、可以蜷縮在眠榻上,睡個懶洋洋的午覺。

  織田信玄卻無此間情逸致,泰半時候,他總是負手佇立在廊下,陷入混亂的思緒中。

  連著數日幾均傳來捷報,如今聳已擁有六分的天下,穩固紮下霸業的基礎。然,所有的勝利均無法激起他內心的丁點喜悅。他沒有理由不高興的呀!這一切不正是他想要的?他不該有著悵估若失的落寞才是。

  她好嗎?

  織田信玄好幾次遇見荻原定岳都想問他,朱雩妮在淀城過得如何?他知道荻原定岳一定去探望過她了,他們也想必和以前一樣相談甚歡。她可以和他深交、和阿發要好、和每個她碰到的人掏心挖肺,就是跟他處不來。’難道她真的不愛他?

  做為一個丈夫,他相當感慨於自己連這點把握都沒有。這個教他歡喜教他憂的女子,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掌握他的喜怒哀樂,可惡,太可惡了!

  他不要想她,不要忍心,不要不要……有力把頭都快甩斷了,依舊揮不去她婀娜綽約的倩影,令他開始鄙視自己的無能。

  她畢鏡只是個女人呀一個可以輕易被取代、被殺、被囚禁的弱女子,哪來那麼大的力量,牽引著他的每一個感覺?

  最可悲卻無法否認的,是他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幾近到要發狂的地步!

  “大人找我?”阿發欠身立於廊下。

  “嗯。”織田信玄黯然地從方才暇思中回神,伸手從袖底抽出一封信交給阿發。

  “大人!?”阿發愣愣望著信發呆。她家大人是怎啦?明知道她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竟教她看信。

  “噢。”他的確是方寸大亂,忙把信抽回,自嘲地笑了笑。“這封信是夫人托百合子小姐帶回來的,她希望我能振幾名侍女去陪她。”

  呵!他的笑容真是迷人,縱使一閃即逝,仍好看得教人心口怦怦跳。

  阿發人城來許多年了,這還是頭一遭見到織田信玄裂著嘴笑,好看,真的很好看。

  “我去。”趕快恢復謙卑恭順的規矩,才不會惹火她家大人。這陣子和夫人鬧得分膈兩地,已經夠他受的了,如果她所料不差,他現在一定後悔死了。

  她要把他茶不思飯不想,成天失魂落的樣子告訴她夫人,以免她家夫人誤以為他當真變心了。唉!他們簡直就是一對喜歡冤家,偏偏脾氣個性一樣倔,一樣不肯服輸,無端苦了自己,也累壞了一牛車的旁觀者。

  “你不願伺候百合子小姐?”

  “不是,是百合子小姐不讓我伺候。”阿發坦白將剛剛的爭執向織田信玄招供。“大人,夫人絕不會如您想像的那樣,她——”

  “罷了,”舉起右掌制止她。“我沒有誤會她,她……除非她求我,否則我永遠都不會讓她回來。你要考慮清楚,這一趟到淀城,很可能必須住一段很長的時間。當然啦!長短與否得看她怎麼決定了。”

  “小的明白,小的會轉告夫人。”阿發的心情忽然變得好沉重。她家夫人死都不怕了,她怎麼肯求他讓她回來。

  已經夏末了,自昨兒個開始,天際便下起綿密聽細雨,夾著碎屑如粉落花低嗓似地,飄落至紙窗外的石階上。

  朱雩妮一整天都倚在廊下,注視順檐滑下的水珠,叮叮咚咚地激起小水花。她素淨著一張俏臉,長發不問挽起,只輕擺在肩後。貶抑的日子也不壞,她不必美麗給任何人欣賞,她只要做她自己。

  “夫人,蘭萍小姐來看您。”

  蘭萍是北政夫人長子的第三側室,生就一張瓜子臉,笑起來時,露出左右兩顆小虎牙,甚是可愛。

  朱雩妮被迫困居淀城後,她總三天兩頭來探望一次,藉口送吃的、用的,最主要是因為她寂寞。嫁給一名大半年在外經商卻擁有六名妻妾的丈夫,她內心的痛楚不問也可明白。

  “今天又帶什麼好吃的來給我?”朱雩妮挽著她臂彎,一起坐落在迥廊內的蒲團上。

  “抱歉,今兒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肚子委屈。”她低首輕嘆,兩顆晶瑩淚珠順頰垂落。

  “怎麼啦?他又欺負你?”朱雩妮是遭殘酷遺棄的人,照理說,她對丈夫的相思已是不是曾閒,然她卻有空天天替這個側室、那個元配打抱不平,和豐臣家三個高傲自大的男人辯論不休。人家原本還對她心生濃烈的傾慕之意,而今是一見到她便抱頭鼠竄,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有鑑於祖先們因圖謀霸業,而落至家破人亡的慘境,是以棄武從商,每顆腦袋瓜子裡充斥的全只是些賺錢的行當,哪有閒功夫猛灌墨汁,如朱雩妮把隋煬帝、唐玄宗……等既陌生又似乎偉大得要命的人名,一個個搬出來指桑罵槐,卻苦無還嘴能力。

  日子一久,所有飽受委屈,長期隱忍不敢發作的女眷們,有事沒事就跑來跟她吐苦水,害朱雩妮忙得沒空白艾自憐,更逞論去恨或思念織田信玄啊。當然她內心真相如何,旁人無法得知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她因情傷懷手可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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