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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愣在那裡。

  似乎聽不懂夏端的話。那一剎,這名外貌看起來只有十七歲的少女,仿佛被夏端的那短短几句話擊毀了。她面容上的活力、紅潤、期待在一瞬間驟然褪去,就好象十二月的大雪驟然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她眼中的光芒熄滅了,隨即就好像在那一秒老去了。

  “純乾沒有死。他平安地去了S城,平安地結婚、生子、壽終正寢,但他一直沒有回到N城。“

  他們有這樣一個約定,支撐著她漫長生命的約定。但只有她一個人在認真地遵守。

  她捂住面孔,蹲了下去。她顫抖著,起初好像秋風下瑟瑟發抖的小樹,緊接著,變為了狂風怒吼下的海浪一般。她猛地抬起頭,纖細的雙手狠狠地捏住了夏端的脖子,她的眼裡滿溢出了接近血紅的光芒,她張開嘴,露出微微尖銳的獠牙。她的聲音低沉而嘶啞,聲音就好象從地獄之中湧現上來,“為什麼!”

  狂風吹過,與純乾種下的櫻花在那一刻漫天飄散。佐深栗色的頭髮在風中散開,就好像變為了世上最殘暴的存在。她的手腕十分纖細,此刻卻迸發了從未有過的力量。

  夏端的存在,是純乾背叛的象徵。

  她無暇顧及自己的力量是來自何處,只能感到來自心底的一波又一波,說不出的、交織的無奈、沮喪……恨。想到這裡,就好象被巨大的怪獸附體一般,她的手指不由更加深入地陷進了純乾的脖子。飛櫻狂舞,風中似乎有誰人帶著輕輕的嘲笑。眼前似乎閃過誰的身影,他穿著老式的三件套西裝,面色蒼白,墨色劉海有些長,遮住了他的面孔。但是從嘴唇和下顎的輪廓,仍然可以判斷出這是一位十分俊秀的青年。

  佐不認識他。但又覺得他十分熟悉。似乎在記憶的某個角落,這個人曾經出現過。

  而還未及分辨,突然一股強大電流般的脈衝猛地擊向了佐。隨即,她的身體就好象被巨蟒緊緊纏繞,四肢咯咯作響,幾乎要被糾纏斷裂一般。她痛苦地哀鳴,只好鬆開了夏端,可那巨蟒的力量沒有絲毫放鬆,緊緊跟隨她的動作一併縮緊。她一邊掙扎,一邊用餘光看向在一旁蜷縮著身體,大口喘氣的夏端。

  他的手臂上若隱若現貼著符咒,而蟒狀的式神正是從他臂側伸展過來。

  佐來不及反應,巨蟒的力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皮毛下的骨頭正在節節碎裂,耳朵似乎可以聽到骨頭插進內臟的聲音。眼前一片鮮紅,隨即四肢輕鬆,再轉化為濃濃的黑暗。

  佐有無限持久的年輕相貌,可受到如此強力的傷害,她依然會死。

  夏端是宣氏嫡系後裔,自然身上加諸了保護自己的符咒。佐貿然向他出手,自然招致符咒的瘋狂攻擊,一招斃命。然而奇怪的是,她沒有直接去到三途和,反而落入了漫長的黑暗裡。在虛無中,誰在與她對話。他的聲音虛幻而遙遠。似乎高高在上,可聽起來又異常熟悉。像父輩一樣慈愛,卻又像審判者一樣冰冷。

  “我的孩子,這是你第二十三次輪迴了。夏端、純乾……你被同一個人背叛這麼多次,你還不想回來嗎?放棄吧,只要你放棄與他的糾葛,就可以回到我的身邊。”

  佐不知道自己是否回答了那個聲音,因為她無暇顧及對方在說什麼。純乾的背叛就好象一把鋒利的寶劍,在她的心裡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巨大的傷痕。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復仇。

  於是她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我要復仇。”

  良久的靜默後,黑暗裡傳來輕輕的嘆氣聲,對方無奈地說著,“孩子,還要多久你才能明白?”

  但他沒有解釋,他要她明白什麼。

  【6】獵殺

  佐再次睜開眼睛時,夏端已經不見了。她靜靜地躺在櫻樹下的長凳上,她旁邊似乎坐著個年輕人,正輕輕地哼著蘇格蘭古老的調子。那是一個古樸而純粹的曲調,牧羊人失去了心愛的姑娘,他翻山越嶺,想要去到月亮的另一側,卻再也沒有見到她。

  佐的心理充滿著哀傷,於是她一語未發。

  就這樣,他唱完了這首歌。隨即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度過了這世界所有歲月般的蒼老,“這世上並非只有人族。無數不同的它族異類在不經意之間就會掐斷某個姓氏的血脈。而宣氏世家,千年嫡血未斷,是因為宣氏嫡系從千年前起,便以獵妖之血聞名。血越強大,責任便越重大。為了捍衛家族,他們有義務獵殺異族。千年之來,從無意外。”

  “佐,夏端也好、純乾也罷。一旦知道了你不老的體質,沒有主動獵殺你,已是對你的寬容。純乾放過了你,你為何還來招惹夏端呢?”

  佐身體一緊,翻身坐了起來。她抬頭看向身邊的人,年輕人穿著舊時的三件式西裝,他的皮膚如同十二月的大雪般蒼白,而頭髮卻比最深沉的夜晚還要更加漆黑。過了很多年,直至今天,佐依然想不起他的面容。他的相貌十分模糊,可與他的會面卻一直記憶猶新。

  看不到相貌的年輕人,聲音裡帶著悲憫、卻又滿是冷漠,“夏端、純乾……你捨不得四月,便只好承受背叛。而只要背叛還在,你就永遠逃離不開地獄之君所設下的輪迴。”

  佐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正想分辨,可轉瞬狂風吹來,粉色花瓣漫天飛落,空氣尤顯凜冽,而那個人也消失不見了。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刺耳的剎車聲音,佐轉頭,街角的兩側衝過來了數量黑色的轎車。車子尚未停穩,黑衣人已經衝出車子,向佐的位置跑過來。黑色的隊伍宛如烏雲,踩過漫天飄落的粉色櫻瓣。他們手上都纏著白色的繃帶,為首的看起來是與佐年紀相仿的少女,以黑紗覆面,聲音甜美,用詞命令卻冰冷肅殺,“她傷害了少主,抓她的時候,直接下手,不必猶豫。”

  這句話仿佛再次印證了夏端的殘忍。

  是夏端告訴了他們她的位置,是夏端命令他們來獵殺她的。

  這是佐唯一能推斷出來的。她甚至來不及再想什麼,只能快速地轉身逃命。而黑色隊伍訓練有素,很快就分開開來,將街道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堵住。他們一邊形成隊形,一邊解開手上的繃帶,露出手背上以古老文字寫成的式神符咒。這符咒十分狠毒,接觸到非目標沒有殺傷力,但只要一碰觸到佐,哪怕輕輕一觸,那個人都可以將她輕易擊殺。

  佐再也無暇顧及其它,拼命四處躲避,心想著只要不被碰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而對方來人越來越多,很快整個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已經布滿了黑色的身影。他們好像巨浪一般席捲而來。佐卻全力躲避著向她源源不斷襲擊而來的黑衣人,明知情勢緊急,而自己也怪不得夏端——畢竟是她先出手傷害了他。

  理智雖然明白,眼眶還是酸脹了起來。只是淚腺已經乾涸多年,佐流不出半滴淚水。

  “陣!”

  就在此時,為首的女孩子高喊一聲。離佐最近的幾個黑衣人,圍成圓形,他們手臂上的式神閃耀著銀色的光芒,交織成網狀結界,向左包圍收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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