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陝北行商仔細回憶當時的情形,他因急著趕路,便攜夫人先行,留下田氏、一名丫頭和兩名家丁在碼頭等候時家的船靠岸,他明明記得當天田氏穿的是新衣裳,怎會上船時就變成了奴婢裝束?

  他百思不得其解,後仔細一琢磨,斷定田氏的衣裳,是在等候時家船隻時換的,只是他仍舊想不明白,田氏好端端的,為何要換衣裳?他將這疑問提了出來,本想難倒田氏,不料田氏卻道:“夫人奪了我的彩禮錢,我身無分文,這才把衣裳當了,換了一身便宜貨穿。”

  陝北行商氣得七竅生煙,又在廳里跳起腳來。

  田氏的話,前後對得上,且有理有據,由不得人不信,青苗痛心疾首道:“大官人,枉我還在姐姐面前替你講好話,原來是我看錯了。”

  林依一直沒作聲,此時突然問道:“田氏,衣裳是你自己拿去賣的?”

  田氏明顯一愣,隨後答道:“不是,是陪我在碼頭等候的小丫頭,幫我拿去質鋪當的。”

  林依繼續問道:“行商送了你兩套衣裳,閒置的那套,當掉容易,可有一套是穿在你身上的,你當時人在碼頭,如何脫下來的?”

  田氏顯然沒想到林依問得這樣仔細,想了想才答道:“就近借了間民房,在裡頭換的。”

  林依又問:“小丫頭拿著你的衣裳,進城尋質鋪,當掉後再攜著錢去買你這身奴婢衣裳,最後回到民房,這其中總共花了多長時間?”

  田氏開始支支吾吾,答不上來,陝北行商卻接話道:“那城裡我去過,到碼頭一去一來,至少得一個時辰。”

  林依沖他略一點頭,繼續問田氏:“這一個時辰里,你就光著身子,在民房裡等候小丫頭回來?”

  田氏沒有作聲,只點了點頭。

  時昆駁道:“胡說,我家的船就在不遠處,只是有一處需要修葺,才耽擱了時候,但從離去到回來接你,絕不超過半個時辰。你這一個時辰,是從哪裡來的?”

  田氏方寸大亂,慌忙道:“我,我……那小丫頭跑得快,沒用到半個時辰。”

  青苗問陝北行商道:“那小丫頭在哪裡,喚來一問便知。”

  陝北行商犯難道:“不曾帶來。”

  楊氏不悅道:“大老遠地叫你來對質,你一個人證都不帶,究竟甚麼意思?”

  陝北行商連忙道歉,卻又替自己辯解道:“我才到家,就接到時大官人的信,連氣都來不及喘,就又朝回趕,實在是時間緊,心裡又急,這才忘記了許多事情。”

  楊氏見他講得倒也在理,而田氏又露出了破綻,便暫時放過了他,問道:“除了那小丫頭,還有誰人可以作證?”

  陝北行商趕忙想了想,突然記起他帶來的家丁中,有一名是送過田氏的,於是命人將他帶了來,當著眾人的面,問他道:“你送田氏那天,她可曾換過衣裳?”

  家丁答道:“換過。”

  陝北行商又問:“是怎麼個換法,你說來聽聽。”

  家丁一邊回憶,一邊作答,講出的話,與田氏先前所述的無異。而田氏換衣一事,已明顯被林依問出了漏洞,陝北行商勃然大怒,斷定這名家丁,是事先同田氏串通好了的。

  但家丁並不知林依問過田氏的事,咬定了證詞不鬆口,正當眾人都跟著著急,陝北行商拱手向楊氏道:“楊夫人,請允我將這廝帶帶去好好問問,待問明白了再回來。”

  他好幾個下人都在院子裡,倒也不怕他跑了,於是楊氏點了頭,許他帶著那家丁離去。

  青苗未嫁時,最是愛打探消息的,現在嫁了人,束手束腳,不能出去偷看,坐在那裡好不焦急。時昆留意到她坐立不安,不知她怎麼了,忙小聲問道:“娘子,你不舒服?”

  青苗同樣小聲回答:“是,坐久了,不舒服,悶得慌。”

  時昆忙道:“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青苗大喜,兩人起身,暫且告退,順著西廂朝前散步,但走到院牆根下,青苗就不挪步了,時昆奇道:“既然出來了,何不出去走走?”

  青苗已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小聲些,你聽。”

  第250章 水落石出

  時昆豎耳聽去,牆外傳來幾聲悽厲的慘叫,他渾身一個激靈,再朝青苗看去,卻是聽得津津有味。他還從來不知道自家娘子愛打探小道消息,大感有趣,乾脆將青苗一拉,小聲道:“咱們到院門口躲著看熱鬧去。”

  青苗大喜,二人自袖子裡手牽著手,來到院門口,借著院牆擋住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去看,只見陝北行商正操著一根足有手臂粗的大棒子,朝先前帶進去對口供的家丁身上敲,那家丁慘叫連連,惹得張家兩個守門的家丁,也蹭到耳房門口瞧熱鬧。

  青苗見了,向時昆咂舌道:“那棍子是張家的,預備趕賊才用的,卻被你朋友拿來打下人,真夠狠心的。”

  時昆低聲笑道:“官府後衙會遭賊?這棍子再不用,就要朽了,張家該感謝大官人才對。”

  二人這一番言語,那邊已打停了,陝北行商大概是累著了,將棍子當拐杖拄著,一邊喘氣,一邊問那家丁:“肯不肯講了?不講的話,我就繼續打。”

  家丁反手捂著被打疼的後背,道:“老爺,我挨打不要緊,當心累壞了你。”

  陝北行商見他還不肯開口,氣道:“你怕我沒力氣打了?”他把耳房門口的兩名張家家丁一指,道:“他們還有力氣,我叫他們來打,如何?”說著,真走到耳房門口,將棍子遞了過去,道:“勞煩兩位接我的手,繼續打,待得打完,少不得有幾個辛苦錢奉上。”

  張家家規嚴謹,那兩名家丁不敢接棍子,但卻笑嘻嘻地指點行商道:“官人何苦這樣麻煩,既是你家家奴,就送去衙門,奉上辛苦費,請他們幫忙打幾板子又如何?”

  陝北行商贊道:“好主意,我這就去。”說著就去揪自家的家丁。

  陝北行商的力氣雖然不小,但到底沒有章法,所以那家丁還勉強受得了,但一聽要去衙役跟前,就犯起了嘀咕,聽說衙役打人,極有技巧,能一點外傷都不露地將人打死,著實唬人。他想到這裡,死活也不肯跟陝北行商朝前面去,跪下求饒道:“老爺饒命,我不是不想說,只是老爺經常教導我們,做人要守信,我這要是招了,豈不就成了不信不義之徒?”

  陝北行商責道:“你身為奴僕,當把忠心二字放在最前頭,連最根本的事都忘了,何談信義?”說完,拿棍子捅了家丁兩下,威脅道:“你要是再不講,就捆了你沉塘。”

  那家丁伏在地上,連連磕頭,央求道:“老爺,我講,我全講,只求老爺饒石榴一命。”

  陝北行商大怒:“原來你死咬牙關不肯講,是為了女人。”

  院牆那邊,聽牆根的青苗明白了,敢情這石榴就是替田氏當衣裳的小丫頭,這家丁乃是她相好,為了護她周全,才甘心挨打。

  時昆湊到她耳邊笑道:“雖然都不是甚麼好傢夥,但他待那丫頭的一片情意,倒讓人動容。”

  青苗不以為然道:“怎能因為自己的情意,就礙著別人?若人人都像他這樣,天下都亂套了。”

  原來自家娘子有大智慧,乃是懂大道理的人,時昆肅然起敬。他就站在院牆邊邊上,突然瞧見陝北行商扯著家丁朝這邊來了,連忙將青苗一拉,道:“來了,咱們趕緊回廳里去。”

  青苗一面隨他疾步走著,一面抱怨:“都怪你打岔,害我沒聽到家丁招供。”

  時昆忙道:“急甚麼,他到了廳里,還得再講一遍。”

  青苗這才笑了,兩口子將陝北行商甩掉一截路後,放慢腳步,裝作散步歸來,不緊不慢踱進廳中。

  他們剛回座位坐定,陝北行商就拽著家丁進來了,他一踏進門檻,就向楊氏道歉:“楊夫人,都是我管教不嚴,才讓下人犯下大錯,請夫人原諒。”

  楊氏猜出事情已是水落石出,便大度道:“誰家都有幾個刁奴,也算不得甚麼事,既是問明白了,就叫他講來聽聽罷。”

  陝北行商將那家丁朝中間一推、一踢,使他當廳跪下,再喝斥道:“還不趕緊將事情始末老實交待?”

  那家丁才被狠打了一頓,又叫這一腳踢在腿彎里,疼得齒牙咧嘴,他一面倒吸氣,一面將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田氏當衣裳,只是件小事,關鍵處並不在於此。田氏早在東京還未啟程時,就悄悄托小丫頭石榴將那六貫錢拿去換成鍍銅的銀簪,六貫錢實在太重,石榴一人搬不動,便叫來她相好的,即這挨打的家丁幫忙,兩人一起,趁陝北行商出門訂船時,將田氏的錢箱搬到金銀房,兌了三根鍍銅的銀簪。

  他們辦完差事,回來向田氏領賞,沒想到田氏卻把所有的錢都投進了簪子裡,連一個銅板也掏不出來。家丁和小丫頭又氣又急,一路催著逼著,直到那天在碼頭上,他們威脅田氏要拐了她去賣,田氏才勉強答應他們,把兩套衣裳交給他們去賣,換了銅板當賞錢。

  小丫頭當即就借了一件民房,又取了自己一套不大穿的舊衣裳,推她進去換。待得田氏換完,她將兩套新衣包進包裹藏好,才將田氏送上了時家的船。

  真相大白,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田氏身上,田氏哭起來:“我是被逼的,他們非找我要賞錢,我迫不得已……”

  楊氏見她死到臨頭還不講重點,只曉得抹眼淚,就懶得再理她,扭頭吩咐流霞去搜她的屋子。

  流雲見過那三根銅簪,興奮起來,忙向楊氏講了一聲,也跟去了。她一面幫著流霞東翻西找,一面後悔道:“早知那不是銅簪而是銀簪,我就是搶也要搶一根過來。”

  流霞瞥了她一眼,道:“你怎麼不奪呢,只要奪了,今天跪在廳上的人,就多你一個了。”

  流雲被她奚落,偏又講不出辯駁的話,只好忍了,過了會子,又自言自語道:“若我們找著了簪子,就是有功,不知大夫人會不會將其中一根賞我。”

  此時她們已翻遍了整個房間,連床下都搜過來,卻還是一無所獲,流霞聞言,就把氣撒到了流雲身上,啐道:“做你的春秋美夢,那可是銀簪子,就憑你一個丫頭,也配戴?”

  流雲眼一瞪,就要反駁,流霞搶先截住了她的話,道:“有本事你先把簪子找出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