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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嬰兒跑回到趕來的人群中間,他把女兒交給媳婦兒抱好。
村民們交頭接耳,吉祥大黑狗站在離灰狼十多步遠的距離,仰頭高聲狂吠,卻踟躕不前。
它們不是獵狗,只是村民們養的家狗,並不凶煞。
灰狼三番五次下山巡邏偷雞和雞蛋,肯定是狠狠修理恫嚇過它們。
不然它們也不會裝聾作啞置若罔聞了。
奚念知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焦切絕望地盯著灰狼,心底狂喊:逃吧,快逃吧,你還能站起來嗎?
灰狼有沒有聽懂她不知道,可能它也察覺死亡已經近在咫尺了吧?如果想活著,它就必須離開這裡。
忍耐劇痛,它抽搐著伸了伸四爪,艱難地頑強地想站起來。
但傷口太多了,牽一髮而動全身。
好不容易撐起後腿,卻重重摔了下去。
不等灰狼掙扎站起來,幾個村民已經商量好決策,邁著大步上前。
他們是否會對這齣狀況感到質疑?
嬰孩毫髮無損,灰狼卻傷勢慘重奄奄一息。
他們應該能想到一點點吧?但他們不會相信。
一隻狼會捨命救一個人類嬰孩嗎?若非親眼目睹,奚念知也是不信的……
走在最前面的村民舉著鋤頭站定在幾步遠,眯著眼睛觀察灰狼。
他“嘖”了一聲,仿佛是惋惜。
傷口太多了,很難弄到一塊完好的狼皮。
腹部那塊地方摸約能做一雙狼皮手套吧?村民算計著,眼睛裡散發出生動的光芒。
與此同時,灰狼終於站了起來。
他瘸了後腿,動作有些趔趄。
一雙疲憊的眼虛弱地望著四周,尋找逃亡的最佳路線。
前方是成群村民,身體左側是蜿蜒溪水,黑熊是往密林逃走的,他不能走同樣的路,所以,只剩最後的方案了。
但能逃得掉嗎?
祁景遷苦笑一聲,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喚,那麼輕盈,那麼溫柔。
沒有死在黑熊掌下,卻死在人類手中,他不甘心。
身體像懸浮在半空的蒲公英,完全沒有力氣了。
不如放棄?只這麼肖想了一剎,立即被他全盤否定。
不,今晨離開洞穴時,三隻小狼親吻了他額頭,就連小狼大也破天荒輕輕用嘴吻啄了他一下。
它們還不具備獨自生活的能力,它們依賴他,依戀他。
他死了,它們也活不了。
如果他來到這裡是因為某種使命,那麼,他就該堅持下去。
眸中突地迸發出生念,祁景遷定定望著面前的村民。
他已經舉起了鋤頭。
可能是要砍下他腦袋?
祁景遷抬起笨重的腿,努力往唯一的路途逃去。
卻失誤踉蹌了下,險些絆倒。
身後鋤頭掄起一股悽厲的冷風,祁景遷心涼了,生與死哪能由人?他可能逃不過這一遭了。
慢慢闔上眼,就在接受命運安排的那一剎那,餘光視線里,腳畔那團橘黃色的身影一躍而起,擦過他的腦袋高高彈向半空。
“嗙”一聲,鐵鋤頭摔在地面。
旋即是村民暴怒的吼聲:“死貓,滾開。”
奚念知牢牢抓住村民握著鋤頭的右臂,犀利的指甲從肉墊彈出,用了八成力道,穿過村民薄袖,刺入皮肉之中。
人一吃痛,下意識便鬆了手。
村民恨死了這隻黃狸貓,用力揮臂,奚念知被他狠狠甩出半空,直直飛出兩三丈遠。
“小黃。”遠方傳出稚嫩焦切的呼喚,聽起來是石寶的聲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此時此刻,奚念知無比慶幸自己是一隻貓。
她在半空蹬了蹬腿,墜落時借力在柔軟草地滾了三滾,雖免不了疼痛,但沒受內傷。
村民們責難憤怒的目光像一把把利箭朝它射來,奚念知迅速藏進附近的灌木叢內。
透過罅隙,她警惕地望著眼前的畫面。
趁這個機會,灰狼跑遠了。
村民們顧不上她,惡狠狠朝灰狼追去,一副不殺死它誓不罷休的模樣。
轟隆轟隆——
炸雷聲聲,傾盆大雨說來就來。
豆大的雨滴像斷了線似的從天而降,柔弱的小草們被壓彎了腰,溪水河面如被投入千萬顆小碎石,一圈圈波紋撞擊著擁擠著。
村民們的衣裳瞬間被雨淋透了。
顧念著跟來的幾個男孩,他們大聲商量先找個地方避雨。
可森林哪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驚雷不息,萬一被劈中就了不得了。
反正那灰狼已經奄奄一息,不需他們補刀,這場雷雨估計就能要了它狼命。
思及此,追上去的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退了回來,追隨上大部隊,浩浩蕩蕩下了山。
石寶妹妹被蓑衣裹著,張保全怕她淋濕,把身上的外衣也脫了蓋在她身上。
眾人腳程很快,沒人記得留在原地的奚念知。
只有石寶記得。
他拉了拉娘親的衣袖,想說小黃沒跟上來。
但娘親瞬間就甩開了他手,她惡狠狠瞪著他,怒極的嗓音在“噼里啪啦”的雨聲風聲中更顯兇惡:“幹什麼?回去再好好修理你。”
於是,石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