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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瘦老人問:“就你一個人?”
“是啊。我走了好久的路,才看到這邊有燈,趕緊過來借電話,要不然真不知道得黑燈瞎火的走多久。”
“跟我來吧。”
“謝謝大爺!”
阮洋快步走到枯瘦老人身邊,跟著他”噠噠噠”的拐棍聲,伸手去提油燈:“大爺,我幫您提燈吧。”
枯瘦老人輕輕移開了手,用聽不出有什麼情緒的聲音說:“不用。”
阮洋定定地看了枯瘦老人一眼,繼而笑開:“大爺,您貴姓啊?這裡是哪裡?怎麼沒什麼人啊?”
枯瘦老人的聲音毫無起伏:“你進來前沒瞧見門前的大字嗎?東城殯儀館。殯儀館裡除了裝死人,還要有什麼人?”
阮洋假意步子一頓,嚇了一大跳,聲音都有些發顫:“大爺,您別嚇我,我從小最怕聽這些鬼故事了。您不就是大活人嘛。”
枯瘦老人的喉嚨宛如破漏的風箱,發出刺耳的低笑,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泛起了回音,聽起來令阮洋手臂寒毛倒豎,尤其恐怖。
“死人有什麼好可怕的,比死人可怕的東西多了去。”
“什麼東西?”
枯瘦老人沒有回答,意味不明地又低笑了幾聲。
阮洋落下枯瘦老人身後一步,視線牢牢鎖在他的腳步上。枯瘦老人應該是殯儀館的守夜人,許是在殯儀館工作的時間長了,腳步不慌不忙又知道何時該拐彎何時該上台階,明顯對殯儀館的地形十分熟悉。
那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見,還是假裝看不見?
阮洋視線落在提著的老式油燈上。如果是真的看不見,有光照和無光照對枯瘦老人來說並無區別,那他為什麼還要提著一盞油燈呢?而且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打手電筒不是更方便嗎?
“大爺,電話就在前面嗎?”
阮洋裝作心急的樣子,快走了幾步,越到枯瘦老人之前,稍稍伸出一隻腳。枯瘦老人如果看得見……
“砰!”
阮洋這下是真心歉疚了,趕忙扶起枯瘦老人:“對不起對不起,大爺,您有沒傷著?我走太快了撞到您了。您怎麼樣?”
枯瘦老人被阮洋架起來,臉上的褶子都有些緊繃,嘶啞的聲音有些尖銳起來:“怎麼走路的?沒發現我是瞎子嗎!你故意戲弄?滾,你愛去哪去哪!小地方難容你這尊大佛!”
阮洋聽到這,要給枯瘦老人跪了,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忙放低姿態,賠個不是:“大爺,我是真不知道您看不見啊,我看您提著油燈照路,以為您看得見啊。對不起,是我不細心。”
枯瘦老人重重哼了一聲:“我提著油燈是要照路,但不是給我照路,是給鬼照路。”
阮洋輔助枯瘦老人胳膊的手一抖,聲音都發飄:“大爺,您別嚇唬我,撞倒您是我的錯。哪有人給鬼照路的說法?”
“怎麼沒有?”枯瘦老人沒有瞳仁的灰白眼睛在油燈的光輝下,與鬼魂的死眼極為相似,近距離地對上阮洋,“殯儀館死人這麼多,總會有幾個心愿未了,徘徊於人世不肯去投胎的鬼魂。明火能生熱,一般的鬼魂都不敢湊上來。”
阮洋邊聽枯瘦老人嘶啞的聲音在走廊里迴蕩,邊四處打量油燈光圈外的黑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能聽到穿堂風在走廊里嗚鳴,如鬼魂如泣如訴。
路一轉,來到了走廊盡頭一間小房間。門“吱呀”下被推開,阮洋手快直接按亮了牆壁上的開關。在黑暗裡行走了這麼久,終於看見久違的光明。
阮洋扶著枯瘦老人坐下,環視不大的房間,堆了不少東西,可以看出是日常居住的地方。阮洋問:“大爺,就您一個人住這嗎?您的兒女呢?”
枯瘦老人坐在床沿上,背脊依舊佝僂著,臉上的褶皺聳拉下來:“兒子兒媳很早就過世了,只剩一個孫女,去年也去了,就一個孤老頭子有什麼好講究的。”
房間裡的氣氛忽然靜默了一下,阮洋轉開話題:“大爺,您電話在哪兒?我打給拖車公司,讓他們來把車拉走。”
枯瘦老人拄著拐棍起身,摸索著到了桌子邊,掀開桌上堆著的衣物,露出一部紅色的座機。阮洋有些欣喜,手機一直處於無信號狀態,這部座機是他與外界聯繫的全部希望了。
“謝謝大爺!”
阮洋抓起話筒,第一個撥了應書懷的號碼,無動靜。第二個撥了老沈的號碼,還是無動靜。第三個正要撥裴盛的號碼時,阮洋眼角餘光瞥見了身後漸漸靠上來的影子,手臂高高揚起。
千鈞一髮!
阮洋抱著電話護在頭上向後一滾。
“嘭!”
一把細長的大刀直接砍在阮洋剛剛坐的位置上。
阮洋驚叫:“你居然看得見!”
原先佝僂著身子的枯瘦老人,現在直起了脊樑,滿臉猙獰地大笑起來:“好不容易送上門的獵物還想走?門都沒有!”
阮洋一看手中的電話,順著電話線一拖,那頭根本就沒插在通訊接口上。
老人一腳蹬在書桌上,乾枯的手充滿了力氣,輕鬆將砍入書桌的長刀拔出,回身就朝倉皇中踢翻紙箱的阮洋劈去。如鐵釘在金屬板上刻劃發出的刺耳聲音,充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狠意:“還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