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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潭死水映進一雙深淵。

  一種傷心。

  終於,他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去見她。”

  依稀記得十年間的點點滴滴。

  從正月里跳花節的初次相見,到五月處遊方時的偶遇,從一面之後匆匆避過,到互贈信物難分難捨,她是怎樣一步一步硬生生擠進了他的世界?

  到現在也還記得,短暫的秘密相聚後,臨別時他總不忘說上一句:“你還是早些找人嫁了吧,這樣下去怎能長久?”卻又忍不住約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也從不去談何時才是最後一次。

  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也知道他什麼時候結了婚,有了一對雙胞胎,可是她不相信,不相信有什麼可以剝奪他們忠貞而卑微的愛情。

  然而終於有一次,他沒有來。

  來的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

  帶來她曾送他的微不足道的小小禮物。

  以為可以預約三生的定情之禮。

  那一天,她的心,被殘破不全地退回。

  那個男人請她交還蘇家的信物。

  她不肯。她握著胸口冰一樣的玉佩聲嘶力竭地掙扎哭喊。那上面有他的氣息,他的姓氏,代表了他名字的刻紋,每一寸每一寸都被她那樣甜蜜而心酸地撫摩過,就好像,已經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何能放手?如何才能放手?

  她哭到昏天暗地,淚流滿面。

  那男人終於看不下去。

  “蘇家子孫,每人只有一塊玉。這塊玉,按道理要在成家後交由妻子保管。”他低頭看著那傷心欲絕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道,“對不起,但玉必須交給真正適合它的人。可以原諒他嗎?他已經支撐不下去。”

  桑莞雙目紅腫,呆呆坐在地上,不言不語。

  忽然,聽到頭上傳來一聲極輕極淡的嘆息,那聲音像極了蘇禕堇——他在不經意提起纏身的事務的時候,那厭倦的嘆息;偶爾想起敏銳過人的孩子時,又是擔憂又是無奈的嘆息。

  微微抬起呆滯的眼,一塊斷玉遞到她面前。

  那一刻男人的神情溫柔而無奈,“你不要太難過。這個,你拿去,權當是代替。”

  桑莞盯著那玉。同樣的溫潤,同樣刻有蘇家的姓氏,只是那字下面生生橫過一道新斷的痕跡,讓玉只剩了半塊。

  “蘇……蘇……”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反覆喃喃念著那個字,仿佛要把它深深刻進腦海里。

  男人將玉輕輕塞到她手裡,迅速取下她頸中的玉佩。

  那是多美的一塊紫玉。遍體開滿美麗的紫堇花。入手溫熱,是她胸口的體溫。

  ——既然知道不能相守,為何偏偏還要相愛?

  相愛,偏偏不能相守。

  不能相守,偏偏還是相愛。

  “那人是我二叔蘇淮。”蘇知久不等發問便自動解釋道,“他斷了自己的玉,那之後便沒有成家,死後也沒有子嗣留下。”

  “你二叔,他是不是對桑莞……”

  “誰知道呢,已經是那麼久之前的事了。”蘇知久漠不關心似的說道,卻又流露出回憶一樣的神情,忽而微笑,“無怪二叔看我的時候眼睛裡總是帶著些責怪的意味,我還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原來卻是為她。二叔極是心軟,若換了是我,有人惹我心愛的女人如此傷心,我非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著,冷厲的煞氣從面上一掠而過。

  “你究竟是在怪誰?你的父親,還是你自己?”凌丁洋將手放在他喉管處,輕輕地問,“他這樣對你的時候,你感覺到什麼?恐懼,還是痛苦?憤怒,還是絕望?”

  “或許……”

  “或許?”

  “決心。”

  凌丁洋輕顫了一下,“殺死自己的骨肉投奔愛情的決心嗎?”

  蘇知久搖頭,“他不是那麼堅強的人。我知道,他殺不了我的。我感覺到的,是我自己的決心。”

  凌丁洋看著他的眼神變得複雜。“是……怎樣的決心呢?”

  蘇知久望著窗外,久久沒有回答。

  沉默中,他突然開口,“丁洋,不要成為第二個蘇禕堇。我不想再下一次那樣的決心。”

  “那麼,不是沒有人知道你父親是誰?”應懷桔皺起眉頭,“可蘇知久又是怎麼認出你是桑莞的孩子?”

  卓兮想了一會兒,抬起手腕,說:“你記不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曾叫我把手伸給他看?”

  “手?”應懷桔莫名其妙,“手有什麼好看?難道還要看手相查身世嗎?”她抓住卓兮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不過,摸起來真的好舒服呢。應懷桔偷笑了一下。卓兮的手實際上小巧又秀氣,完全不像男孩子的手,皮膚光滑得像絲綢一樣,讓人愛不釋手。

  “當然不是看手!”卓兮沒好氣地說,“他是看到了我手腕上的東西。”

  應懷桔這才凝神注視他腕上從未褪下過的銀鈴。那銀鈴其實很特別,看過一眼就絕忘不掉。它做成一朵花苞的模樣,花瓣欲展未展間,依稀能窺到裡面纖細的花蕊,輕輕一搖,花蕊便顫動起來,敲擊著羞澀的花瓣,像在催促它開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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