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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端著盤子又走了出去,眼睛自然的望向站在屋子中央、這場婚宴的新郎,她還記得他,但他卻不記得她了。剛剛他曾向她要了一杯飲料,兩人面對面的剎那,他並沒有認出她來。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如果他還能記得她,那才教她意外。

  十年前,那個男人讓現在這個新郎替她診治,從他們之間的相處以及談話中,她可以知道兩人是非常熟稔的,她判斷兩人是朋友,原先她以為他會來參加這場婚宴,一開始的一、兩個小時裡,她常常看向新郎的周圍,可是並沒有見到他,到現在已經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她想他是不會出現了。心裡雖有遺憾,但和十年前那種滿心的失落感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古音照例把一些多餘的杯盤拿向廚房。

  剛開始的熱鬧氣氛到現在已慢慢轉淡,這是場美式的婚宴,新郎新娘在廣大的庭院宴請賓客。因為時值晚秋,再加上這裡有好幾棵可供人乘涼的大樹,所以就算是台灣位於氣候炎熱的副熱帶,這裡的氣溫仍涼慡得讓人感到舒適。

  庭院被布置得溫馨熱鬧,喜氣洋溢,但比起一般美國家庭的婚宴形式,這場禮宴更顯豪華,光是服務生就有三十個,而她是其中的一個。

  從以前她就隱約的認知到,他跟現在的這個新郎都是屬於另一個階層的人,一個她永遠也無法涉及的上流生活……她停頓下動作,隨即神色自若的走向人群。她邊走邊想,他跟她之間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自從她更懂事以來,她就知道十年前她能走進這宅子,還在這兒睡了一夜,純粹是一種意外與巧合,一種連她的伯母都斥之為天方夜譚的事。

  古音微微地嘆息,她還記得當年十歲的自己跑回家後,她的伯母是多麼不諒解,除了對她冷嘲熱諷外,還一直不相信她曾真的在這棟宅子過了一夜,就連她的堂哥在接下來的幾個禮拜中,都拿這件所謂異想天開的事來當作笑柄攻擊她。為了證明她沒說謊,她就天天過來這裡等待,她想要讓她的伯母、堂哥以及在當時取笑她的人知道,她不是個說謊的人,更不是個虛榮投機、不切實際的人。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知道,原來這裡對一般人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她應該停止想要再見他一面的念頭,何況事情已經過了十年,不該再有什麼期待的。只是或許是習慣了吧,習慣了那一年裡天天站在門外、習慣了經過這裡就抬頭看望、習慣了或許能再見到他的念頭……那可能變成了一種心愿、一種痴想、一種固定在心裡的執拗……

  她又嘆了口氣,十年來,她也漸漸變成崇拜這裡的那些人之一,只是沒想到她今天還能夠再度光明正大的走進這裡,還里里外外的走遍每個地方,看清楚了十年前她未曾仔細看過的裝置擺設。這樣,也算彌補她心裡的那份遺憾。等這場婚宴結束、當她走出那扇大門後,她也就能結束這長達十年的想望。

  婚宴已近尾聲,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把最後留在桌上的杯盤統統拿到廚房。廚房裡已經開始大肆清洗各類用具,每個人似乎都在忙著打掃清理,古音站在廚房角落,目光梭巡過每一個地方。

  她是臨時被安插進來當服務人員的,推薦她的人是她以前打工餐廳的老闆,也是這次在廚房工作的人之一。包辦這場婚宴的人因為人數不夠,又鑑於她有過在餐廳打工的經驗,所以決定用她。他們只告訴她前半場該怎麼做,卻沒跟她說結束後要做些什麼。

  “古音!”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抽空走到她身邊,“你現在到外面把那些氣球全拿下來。”她看來很忙,數不清的汗水沿著她寬大的額頭直下滑到她的頸子。

  古音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多問,只管去做,但她還是問了一聲:“有些氣球綁得很高,有沒有梯子之類的東西?”

  “在後面倉庫。”中年婦人匆匆丟下話,旋即轉身走開,繼續去清理那些如山的碗盤。

  古音走到外面,不時側身迴避來來回回、忙裡忙外的人影,這宅子太大、庭院也太大,經過一場眾人喧鬧的婚宴後,隨處可見髒垢。除了一開始替新人慶祝用的彩帶、擦炮外,還有一堆垃圾,他們除了要整理乾淨,還要把整棟宅子回復到先前的模樣。

  她從屋子最側邊走到位於屋子後的一間倉庫內,從裡面拿出一個梯子,梯子還不算重,她搬著它就從倉庫附近開始動手拆下氣球。當初為了達到繽紛熱鬧的效果,屋外到處綁滿了各種顏色的氣球,這些氣球照她初步的估計大概有五、六百顆,要全拆下來不費上一些時間是不行的,她先把位於低處、可夠得著的氣球先行拆除。

  拆了一、二十個的時候,她拿了塊磚頭把氣球纏上,再爬上梯子繼續拆除高處的氣球。起先拆下的氣球被她拿在手上,後來為了方便,她乾脆把氣球纏在她的腰邊,現在她已經快被氣球給淹沒。她撥開擋住她視線的氣球,繼續動手拆下另一顆氣球,她決定,當這顆氣球拆下來時,她要先下去把自己身上的氣球全卸下來。就在她準備下去時,一道嘲謔聲自下面響起,她突然定住身形,腦袋剎那間空白。

  ???

  這麼熱!

  莫天邵脫下身上的外套系在腰間,臉上隱隱浮動著一股躁怒之氣。

  他實在不習慣台灣的氣候,除了冬天還可忍受之外,其他季節簡直都熱得要人命。現在都已經十一月了,這地方還像個烤爐似的。

  他伸手抹下一把汗水,大跨步的繼續往前走。他的車在半途拋錨,如果他想得沒錯,那輛經典名車不是太久沒開動,就是已經舊得可以當古董;現在那輛名車被他丟在十公里外的一條偏僻小路上,就讓它在那兒壽終正寢吧!除非被哪個識貨的人看上,或是他好心點打個電話通知那輛名車的擁有人,不然它就準備當一堆破銅爛鐵了。

  他嘴角彎起一抹惡意的笑,車的擁有人是他老爸,那傢伙惜車如命,越古董級的車他越喜歡,這次到台灣來,他就是特地選上那輛老爺車,讓那傢伙痛痛心。不這樣做實在難消他心頭的一股怨氣,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他老爸還念念不忘他的恩人!

  “可惡!”

  莫天邵喃喃詛咒了一聲,他穿的鞋子根本不適合走遠路,走了十多公里,他的腳底早已發燙,再加上斜前方那顆礙眼的太陽,他簡直渾身不舒服極了。

  這鬼地方十年如一日,連輛計程車都沒有。他繼續往前走,照他的印象,應該就快到了才是,十年前的冬天他曾來過一次,就為了替他老爸找到恩人的家人,才會讓老頭逮著機會派人將他打傷,讓他掛了彩,而要辦的事卻一直沒有著落。他捺不住性子,不管他老爸所託,隔天就匆匆離開。

  他笑了一聲,這次是愉快的笑。十年前那一趟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他讓老頭挨了記悶棍,他知道老頭會加緊防範,並且派人盯住他,但他跑得快,老頭找不到他,也就對他無可奈何了。

  他舉目望向前方,那棟老宅已經在他的視線之內,大概再走個十來分鐘就可以到達。這次回來也是同樣為了十年前的那件事,他爸要報答他的救命恩人,本來是不關他的事,但就因為老頭對他老爸恨之入骨,如果他老爸親自回來找人,肯定會被老頭莫名其妙的解決掉,所以現在,事情還是落到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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