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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這事要追溯到十六年前。

  西郊的這間和尚廟有一座鐘樓,一座鼓樓,晨撞鐘暮擊鼓。

  寺廟裡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是這裡的住持。

  當年一道驚雷當空劈下,正巧劈中了這座鐘樓,巨大的鐘鳴把山下鎮子裡的人都驚醒了。

  雷鳴電閃的夜空迴響著空寂的鐘聲久久不散,在那不久,老和尚就圓寂了。

  老和尚一走,謠言卻來了。有人說這座鐘樓卦白虎之位,是為凶星。

  其餘的和尚在此不久便都紛紛下山還了俗。

  “剛開始相中這塊地的人挺多,老有人隔三差五的請爹上山來看風水。直到後來變成西廂,期間其實已轉了幾手,但裡面的人總也住不長久。”

  “這鐘事為什麼沒聽人說起過?” 喬淮來了興致,但又想不通為何之前從未從劉婆子的嘴裡聽到過。

  “犯忌諱吧。畢竟只要一敲這口鐘,隔幾日就要辦白事呢。”

  若說是巧合,發生的次數多了,也就成了譜。當地的幾家大戶擔心擾了鎮上的風水影響田裡的收成,就請連老頭上山做法。

  於是連老頭就順驢下坡,裝模作樣的請了幾道符又落了鎮妖鎖,就算是保了一方太平。

  此後自然再無人問津西郊這塊地,直到喬老爺大手筆的給買了下來。

  喬淮覺得脊背有些涼,不由的靠連奚更近了些,只覺得這高處確是不勝寒。

  “不過啊,這鐘樓也是有它的好處的。”

  “什、什麼好處?”

  “清靜。”

  “……”

  雖說先前郁於心底的情緒已一掃而空,但喬淮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感激?!

  第九章 戴勝降於桑(下)

  1.

  喬淮像只犯懶的貓,執拗的賴在連奚的腿上哪兒也不肯去。

  “怎麼還沒走啊。”他不滿的喃喃,揉了揉眼,有些看不清林子那頭的風吹草動。

  連奚撫上他的眼睛,垂首在他額上輕輕一啄,“別看了,換我來守著。”

  少年喉間發出含糊的輕哼,潦草翻了個身,把曬暖了的半邊身子嵌進了他的懷裡。

  2.

  空等了半日,西廂的大門依舊緊閉著。從高處望去,整座灰森的宅子四四方方囿於山間一角,莫名就讓人聯想起誘敵深入的瓮城。喬淮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覺打了個寒噤,惴惴而躁動的心思隨著時間愈發飄忽不定,沒由來的更覺如墜夢中。

  因著是高處,日光和山風都不吝嗇。他緊了緊領口,一時也分不清自己這副身子是冷是熱了。

  此地著實是清淨的。蒼穹之上流雲翻湧,在山巒間投下隱隱綽綽的痕跡。這麼看來,籠子外的世界很大,四周不見圍牆,抬頭不見房梁,眼裡只有一覽無餘的遠方,可眼波流轉間,又小的只容得下一橫一豎兩道身影。

  “連奚,這世上有讓你害怕的事麼。” 喬淮枕著連奚的腿,輕拽他的袖子,仰頭問道。

  目光交織於一處,一個眼裡落滿碎光,一個暗若幽潭,那微亮很快淬進了幽暗裡。

  “害怕的事?”

  少年眨了眨眼,拋磚引玉道,“你看,小爺我雖然一身是膽,但是是人總有那麼幾個弱點不是。”

  連奚贊同的點點頭,嗯,這個膽倒是能屈能伸。

  臂彎里的人兒生有一張昳麗惑人的臉,但在連奚眼中映著的只有他藏之不住的喜怒哀樂。他的情緒總是寫在臉上,不是吹須瞪眼,便是鼓腮斜睨,時而得逞壞笑,時而臉紅閃躲,更是時常抽抽噎噎,他的小少爺怎麼看都可愛的緊。可他,他獨獨不願再看到不久前那張驚惶無助的小臉。

  “嗯,比如?” 連奚反客為主,循循善誘。

  嘿,這廝這會裝傻充楞作甚?

  喬淮氣悶的移開眼,“噯,算了,小爺和你這刀架脖子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人說這些作甚。”

  他也明白自己幼稚。只恨從最初窗外那寥寥一瞥開始,這人就不斷撞見自己不堪脆弱的那一面,眼下他不過是想扳回一局罷了。

  “有的,我也有害怕的事。” 正兀自彆扭著,卻聽連奚淡淡道。

  喬淮一怔,“真的假的……”

  “作為交換,你來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可好?”

  3.

  從踏出西廂的那一刻開始,喬淮的一顆心就懸著,到了如今這步田地早已漸漸變得麻木,只有緊繃泛酸的牙關還隱約昭示著什麼。

  連奚探手撫平少年不自覺蹙起的眉,低聲道,“想想喜歡的事,別老是想像從這跳下去的樣子,喬淮。”

  “你……”

  他斂了眸,倉促蓋去就要溢出來的慌張。

  連奚就是這樣,總是不動聲色的拉住線的那端再直接了當的抽絲剝繭一番,讓自己只能毫無保留的袒裎在他面前。

  真不甘心呀。

  “我能有什麼喜歡的事?無非就是做做夢。” 少年張了張口,答的輕巧,“以前一個人閒來無事,就喜歡想像戲本里快意恩仇一場,末了下一場皚皚白雪,萬事休矣。”

  “說來矯情,比起噩夢,我反而更害怕夢見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美夢變成了讓人害怕的事。就好似霧裡觀花,花謝香猶在,伸手卻抓不住什麼,攤開掌心只有深深淺淺的掌紋,像一片荒蕪的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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