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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啟洲說這話,倒也不是完全為了維護沈寂川。
沈寂川的父母固然對他有恩,但他此時更在意的是女兒的教育。
他希望呦呦做一個善良的孩子。
呦呦從顧妙妙身後挪出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也不是故意要躲。
只是想起夢裡的自己欺負人家欺負得那麼狠,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呦呦知道了。」
小奶音弱弱的,聽上去有點心虛。
顧啟洲這才滿意地摸了摸呦呦的頭,吩咐張姨給沈寂川準備房間之後,又叫顧妙妙跟他去一趟書房。
父女倆多年未見,他有些話要和顧妙妙單獨說。
臨走前,顧妙妙回頭看了眼沈寂川。
上一世的她從未聽說過這個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
而且他的眼神……
總感覺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樣想的顧妙妙並不知道,這個令她覺得分外不適的眼神,和她回到顧家那一日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甚至還要陰鬱幾分。
——
「……你在躲貓貓嗎?」
發現顧妙妙和呦呦都不見了的岑隨,找了半天才在二樓走廊盡頭找到了呦呦。
蹲在拐角的呦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瞪圓的大眼睛眨了眨。
「岑隨哥哥為什麼看得見我?」
她明明藏得這麼好!
得意的岑隨裝作輕描淡寫道:「笨,你的小揪揪都露出來啦。」
小姑娘聞言氣惱地伸出爪子摁住了自己的小揪揪。
岑隨覺得她可愛,戳了戳她的臉:
「你怎麼這麼傻啊,躲貓貓都不會躲。」
呦呦皺了皺小鼻子,認真道:「我不傻。」
「可是你真的很傻啊。」
「你才傻,你被姐姐耍了都不知道,略——」
岑隨這才反應過來,顧妙妙讓他拉車剛剛根本就是在耍他玩兒,她根本就不打算讓他上車!
更讓他氣惱的是,呦呦居然都不提醒他!
「……我生氣了!」岑隨起身,「你姐姐是壞蛋,我再也不和你們玩了!」
呦呦聽到他說姐姐壞話,昂起頭,奶凶奶凶道:
「不玩就不玩,我去找別人玩!」
岑隨立即反駁:「你這麼傻,除了我,哪個小朋友願意和你玩?」
說完岑隨自己都一愣。
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呦呦呆在原地,抿著唇,不吭聲。
岑隨的話確實戳到了呦呦的小心坎里。
在幼兒園裡,小朋友們都說她媽媽是是壞女人,所以她是壞女人的小孩,大家都不和她玩。
課外活動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人組隊,只有她,每次都會被落單。
大家都不想和她組隊,大家都不喜歡她。
岑隨見眼前的小粉糰子仿佛被他說呆了,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沒有一點反應。
心虛的岑隨觀察了一會兒,見呦呦遲遲沒有要哭的意思,這才稍稍放心。
然而放心不過五秒。
就在旁邊房間裡的沈寂川推門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個一臉死機的小粉糰子,似乎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受了委屈,不怎麼敏捷的大腦半天才接受到想哭的信號。
然後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醞釀出一個哭泣的表情——
隔了半分鐘,後知後覺的呦呦大哭起來。
她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種驚人的感染力令岑隨又開始產生了濃烈的自責,完全忘記了下午顧妙妙罵他的時候比這狠多了。
「誒……你、你別……」
「……呦呦討厭你!呦呦不是沒有朋友的小朋友!你胡說嗚嗚嗚嗚……」
呦呦哭得小腦瓜都嗡嗡響。
淚眼滂沱之中,她模糊看見沈寂川似乎從他的新房間裡出來了,正停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邊。
……呦呦才不是不招人喜歡的壞孩子!
她要證明給岑隨看!
於是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糰子跌跌撞撞地走向輪椅上的小男孩,想一把抱住他的小腿。
然而伸手一抓,抓到的卻是空蕩蕩的褲管。
呦呦的哭聲驟然停下。
掛著一臉眼淚和鼻涕的她怔怔看著自己揪著他褲腿的手,好像有點無措——
為什麼這個地方是空的?
沈寂川的手指扣緊了扶手,用力得指節發白。
幾乎是瞬間,初見顧呦呦時所聽到的語句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
「……是少了一條腿嗎?真畸形……」
「……你能不能少出現在我面前?我怕我看了晚上做噩夢……」
他以為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傳來隱隱陣痛,只等眼前的小姑娘一句話,舊日的傷口就會被再度撕裂,鮮血淋漓地袒露在他面前。
呦呦昂起頭,剛哭過的眼對上了沈寂川陰鷙沉鬱的視線,似乎想要開口說話。
沈寂川幾乎是觸電一般,猛地推動輪椅,朝後一退想要躲開,卻沒想到後面並沒有退路,於是用力的撞上了門板——
咚!
後腦的疼痛令沈寂川大腦空白了一瞬,但並沒有撞得太狠,只是聲音大。
岑隨卻嚇了一跳,大喊:
「你沒事吧!」
樓下傳來郁瀾和張姨詢問的聲音,岑隨一邊跑下樓一邊喊「沈寂川撞到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