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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看不見屍靈,滕羽也沒有解釋,在船家一再的感激下,上岸後,也沒有拿謝禮,只拎起那條青黑色大魚,同林望之一起擺手就走。

  滯留在塵世的靈除了怨念所致,還有一種極為少見的,是因痴念存在的,只是這種痴靈極為弱小,也容易被怨靈吞噬,若是沒有留戀便會消散,但若是長久的祈願沒有得到回應,也易轉化為怨靈。滕羽苟活兩世,痴靈這麼個稀奇物種,也只在這一世見過。

  痴靈的聲音,人是聽不到的,或可通過強烈的盼望寄託思念之情,以夢境的形式告知,但這也很難做到。

  而這隻痴靈,還是一個孩子,她的面容很蒼白,頭髮很長,很是怕生的樣子,看樣子還並未死很久,但是身形已經開始蒼白透明了。

  “你為什麼要守在那裡,讓船隻無法靠近呢?”滕羽撐著下巴問。他二人先前轉頭跑進一家客棧,要了間房。原本貼著的符咒也撕了下來,滕羽攤在凳子上,見她能動就立馬躲在了對面的凳子後頭,頗有些無奈。

  見小女孩不回答,林望之微微彎腰:“你叫什麼?”

  出人意料的,林望之那樣一副冰冷絕情的面孔,試圖露出名為“溫柔”的表情,小女孩竟然探出頭來,小心翼翼道:“我,我叫安慈。”年紀越小,也越直白,而滕羽連起碼的善意也懶得偽裝,難怪不討喜。

  “那安慈在那裡做什麼呢?”

  “鐲子,語遲的鐲子……”

  安慈從小身體就不好,去年冬天的時候又病倒了,好不容易撐到了春天,但還是沒能打敗病魔,半個月前死了。

  但安慈有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是同她從小就一塊長大的玩伴,叫語遲,三天前,語遲跟家人一起來泛舟的時候,不小心把一枚鐲子掉進了水裡,而掉進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安慈守著的地方。

  這枚鐲子大概對語遲很重要,因為鐲子掉進去後語遲怎麼也不肯走,哭的嗓子都啞了,最後還是被母親強行抱走的。

  安慈附在魚身上,好不容易才尋到了鐲子,但因為力量太過單薄,無法附身於人,也無法寄託言語,就只能守在鐲子附近,不讓人接近。

  滕羽和林望之廢了好些功夫才縷清楚來龍去脈,而這會兒安慈已經能十分熟練的往林望之身後躲了。

  滕羽有些好笑有些得意,小孩子的感知那樣靈敏,安慈一定是感覺到這個人不同於表面的溫柔吧,這個人這樣好,這個人……是他喜歡的人。

  見林望之詢問的眼神望來,滕羽瞅瞅還是有些怕他的安慈,無奈道:“走吧,去河邊把鐲子撈上來,再帶我們去語遲家。”

  安慈果附在魚身上叼上一個玉鐲子,這鐲子成色也並不很好,也不知為何語遲這樣喜歡,但大抵每個人都有那麼一段故事,有那麼一些絕對也無法捨棄的東西。

  跟著安慈,兩人買了把傘共撐,終於在不辯時辰的陰雨中,到了一戶尋常人家院前,滕羽微微愣神,這樣普通甚至寒酸的一處院落,他也曾住過。

  滕羽轉過頭,問安慈:“你既然成靈,那你未完的願望是什麼?”安慈是半個月前死的,而鐲子只是三天前丟的,那一定還有別的什麼,讓安慈滯留於世。

  因著滕羽前世成長環境等諸多原因,他不似其他修仙者,便對凡人大都存著一顆敬畏之心,他本身不愛管閒事,但他卻欣賞這樣的凡人,脆弱,但卻在很多時候顯出震撼心靈的強大。

  再回到語遲家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兩人敲開語遲家的房門,門後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婦人,只是臉上有很深的疲憊,見到滕羽他們,很是驚訝:“你們找誰?”

  “在下越曲林家的人,旁邊這位是我兄長,我們路過晉陵,見這房內隱隱傳出女孩啼哭聲,是為鬼靈,不肯離去,可是最近遇過什麼白事?”

  聽見滕羽的話,女子面色一白,忙拉扯著滕羽二人進屋:“神仙,神仙,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們啊,死的是我女兒的好友,她是不是也想帶走我的女兒?求二位神仙救救我女兒。”

  滕羽看安慈依舊站在門外,動也不動,明明總是躲在林望之身後的,這會兒卻沖滕羽搖搖頭,她說:“我不想看到她哭。”

  那婦人拉著滕羽二人進屋,滕羽他們也終於見著了語遲,那是一個與安慈完全不同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一看便是活潑的性子,只是看來有些憔悴,聽了母親的話後,她瞪大眼睛看向滕羽:“你們是神仙,你們說安慈在這裡?她回來了對不對?”她眼裡有激動驚訝,卻獨獨沒有害怕。

  讓婦人離開,滕羽嘆了口氣:“她讓我們來,把這些給你。”滕羽從懷裡掏出一個玉鐲子,和一塊鐵片。

  滕羽怎麼也沒想到,安慈留在人世的原因,就只是因為這一枚鐵片,安慈說,這枚鐵片是語遲的爹走之前給語遲的,她這次病倒,語遲就將這鐵片給了安慈,對她說:“我爹說,這是護身符,會保佑我平安的,現在我給了你,你也一定能平安的。”

  只是語遲見著那鐵片,卻如廢水加身一般驚叫推開:“我不要這個!我要的是安慈,你們不是說她就在這裡嗎?”

  滕羽見女孩受了欺負一般,哭出聲來,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想了想道:“安慈說,這個護身符很有用,就是因為它她才能撐過這個春天,所以她想留給你。”這些當然不可能是真的,那不過普通的鐵片,哪有護身的奇效,只是滕羽覺得,在安慈拼力撐著的那段時光里,這枚鐵片一定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見女孩仍是不收,只是哭,滕羽又開口:“安慈說,她不想見到你哭,你笑了,她才能高興的。”

  女孩捕捉到什麼,猛地拉過滕羽:“她其實就在這裡,就在這間屋子裡是不是?”

  滕羽掃視了一遍窄小的房間:“你覺得呢?你那樣喜歡她,而她最喜歡的也是你啊。”

  “那若是我笑了,她會一直陪著我,不走了是不是?”

  滕羽不答,只說:“你若是幸福安康,她一定也會高興。”

  語遲狠狠吸了吸鼻涕,終於從滕羽手中接過了那枚鐵片:“這是我爹出征前給我的,他對我說,他會回來的,我從前一直在城門口等他,只有安慈陪著我等,只有安慈信我,可是現在,安慈也不回來了。我,我要笑,安慈她看的到嗎?”

  滕羽看眼淚鼻涕掛了滿臉,卻努力扯開嘴角的女孩,回答:“恩,她一定看得見。”

  林望之並未言語,他看著並無鬼靈的屋內,看著柔聲安慰女孩的滕羽,眼底有些疼痛有些眷戀,這個人,安慰別人的時候,明明懶得說謊話,卻也費心盡力的框著別人,這樣好的人,這樣溫柔的人,若是能留在身邊……若是能……

  林望之摸到懷裡的東西,攥緊,仍是沒說話,他不會動搖的。只有失去,方能得到。

  滕羽告知婦人已無大礙,母女倆千恩萬謝的送滕羽林望之出門,滕羽自門口看到仍躲在院子裡的安慈,看她竟然跑過來,靠到語遲身前,似乎想要抱住她,卻只能任自己的雙手如空氣般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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