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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盜賊微微停頓了一下:「我確實聽到過我們的國王向法崙的皇帝送去了求助的信件。」只是他也沒有想到柯瑪能夠得到回應,這麼說來,哪怕柯瑪被吞併了,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們不必如蒙頓王都周圍的那些混蛋那樣,死前遭到奴役,死後不得安寧。

  對於盜賊的回報,衛兵只是輕微地搖擺了一下腦袋,同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異界的靈魂就從他們身後穿過,沒有引起他們之中任何一個的注意,他就如同滲入水中的墨汁那樣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外城的居民之中,相比起外面的人,他們要多了一份生氣,即便惶恐不安,但至少還沒有完全放棄,無論是自己,還是這座城市——但那些從不死者們的侵襲中逃出來的人們就完全不同了,他們被恐懼占據了所有的思想,身體只是被本能驅動著——說起來,自從七十七群島出現以後,確實很少再出現這樣大規模的不死者劫難了,這裡的人們可能只從吟遊詩人的口中聽說過巫妖,在人類短暫的生命里,尤其是這些卑微的人,可能三四十年就是一個輪迴,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死去的親人會以骷髏與殭屍的形態與他們重逢——如果後者不是面目猙獰地想要撕開他們的身體,痛飲他們的血,撕咬他們的肉那就更好了。

  但最讓他們崩潰的還是那些不幸被殺死的親人,那些剛剛還在自己的身邊,有說有笑,生機勃勃的好人,他們的傷口還流著鮮紅的血,軀體還是溫熱的,有多少人是因為想要挽救自己的血親最終卻淪為其中的一員的?誰也無法統計,但妻子被丈夫咬掉了頭,孩子被祖母撕碎,被自己的愛人折斷脖子的可憐人比比皆是。

  他們被恐懼追逐著,這讓他們能夠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逃到這裡,也讓他們失去了面對事實,對抗敵人的勇氣。

  這並不是一個值得稱許的現象。城市雖小,終究還是一座城市,而克瑞瑪爾身邊的護衛更多的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埃雅精靈們當然是因露西厄的請求而來,而龍牙騎士,他們又怎麼會為一些陌生的凡人犧牲,即便他們忠誠於克瑞瑪爾,也不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輕易拋擲自己的生命,至於那些羅薩達與泰爾的追隨者們,他們固然有著自己的信念,但在他們奮力戰鬥的時候,被他們保護的人卻麻木不仁,無動於衷,這難道就是什麼好事嗎?至少異界的靈魂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接受這一景象,這裡的聖騎與牧師,還有遊俠們,他們不是後世的軍隊,無需承擔起這樣沉重的責任,但既然他們來了,那麼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榮譽與尊崇。

  更不用說,克瑞瑪爾從來沒有想過以一個人的力量去挽救一座城市,這是神祗或是惡魔,魔鬼的主君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行走在堆疊起來的人群之中,他們的眼睛裡甚至看不到一滴眼淚,這裡悄寂無聲,卻比哭聲震天,詛咒不斷更糟糕——異界的靈魂擔憂地看著他們,希望能夠找尋出一線希望,卻只能看到灰暗的未來,就連外城區中的原住民都已經關閉了所有的門,還有簡陋的窗戶,整個街區死氣沉沉,就像是已經迎來了不可挽回的滅亡。

  這時候,一點平時可以忽略不計的細小爭鬥聲引起了黑髮龍裔的注意,他轉身走向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巷,這是一條死巷,末端堆積著無數不知名的垃圾,還有人,老鼠與蟲子肆意地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有幾隻肥碩的傢伙正在探頭探腦,試探性地咬著他們的手指與腳趾,有溫度的皮膚,還有輕微的顫抖讓它們還不能確定這些「食物」是不是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而就在它們猶豫不決的時候,一股可怕的氣息讓它們猛地跳了起來,在一眨眼間,它們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安全黑暗的巢穴里。

  這裡沒有火把,更不會有蠟燭,只有微薄的天光,但就在這微薄的天光里,黑髮龍裔看到了一雙因為反射著光線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你是誰?」一個男人問,但站起來的確是一個女人。

  「你要到哪兒去!?」男人大叫道,一邊伸出手來抓住那個女人。

  「我要去找我的龐平。」女人說:「哦,我的小龐平,他害怕天黑,他會藏在我的裙子裡,直到我帶著他到床上去睡覺。」

  「但是……」那個男人說:「龐平已經死了啊。」

  「他只是被抓傷了脖子和肩膀,」女人堅持說:「他還叫著媽媽呢,還嚷嚷著痛呢,他一定很害怕,我要把他帶到這裡來,這裡很安全,雖然有點冷,但他可以睡在我的懷裡。」

  突如其來的一陣沉默之後,克瑞瑪爾聽見了男人的回答:「他死了,」他說:「他變成了一個殭屍,看看你的胸膛,上面難道不是他留下的傷口嗎,它還流著血呢。」

  女人沒有說話,但黑暗之中,有什么正在涌動與積累著,異界的靈魂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指輕微地動作著,將一個低階的法術投擲在女人的身上,她站在那裡,嘴唇顫簌,而男人戒備地看著她,就在他以為她會瘋狂地撲過來撕咬他的時候,她張開了嘴,猶如魔鬼咆哮般的哭泣聲從她的口中奔涌而出,它是那麼的響亮,響亮到不像是從一個衰弱的女人身體中發出的,男人呆滯住了,然後在他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他不是這個女人的親人或是丈夫,但他也有著妻子和小女兒,他看向家園的最後一瞥中,最為深刻的就是搖擺著從地上站起來的一大一小兩具軀體,一個沒有了半個腦袋,而另一個缺了一側的肩膀與手臂,她們的內臟從缺損的傷口中流出來……男人發出了痛楚的嗚咽聲,用粗糙的手指抓撓著自己的臉和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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