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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爾瓦法師的臉上滿是惋惜之情。

  他和遊俠面對面地站在一個火元素池的兩側,這個火元素池很小,它被法師限制在一個能用雙手托起的雲母石碗裡,碗卡在被鑄造成藤蔓與侏儒手臂的黑鐵支架里,在靠近碗的地方,鐵支架變成暗紅色並散發出洶湧的熱量。

  「真的不能給我留點嗎?」他說:「只要兩克的分量,我只是想做點實驗。」

  「不行。」遊俠溫和而固執地回答,法師傷心地撇嘴,但他還是遊俠所願地施展了一個法術,在法術生效後,遊俠將那隻圓筒扔進了火元素池。

  煙霧剛產生就被驅散了,蘑菇干在純粹的火元素里發出嬰兒般的啼哭,「這些分量能召喚出一打以上的魔鬼。」法師說,有那麼一陣子,遊俠以為他會伸手進去將殘餘的部分搶救出來——幸好沒有,他在心裡對自己的法師朋友說抱歉,很少有人知道,精靈厭惡這種蘑菇不僅僅是因為一個名字和人類所知的邪惡用途。

  他們站到火元素池回復到原有的樣子後才離開,法師謹慎地用魔法閉鎖了那個房間。

  「我有可能沒有準備這個法術。」阿爾瓦說,他對蘑菇的事情還有點兒耿耿於懷。

  「我離開碧岬堤堡的時間並不長,」遊俠怡然自得地說,「至少還不足以讓你厭倦了你的老朋友。」

  阿爾瓦法師喜歡水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他也同樣地事務繁忙,所以他常備一個小法術以在緊急時刻驅散房間和身上的煙霧氣味。

  「接下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沒有,」遊俠微微側過腦袋:「需要幫助?」

  「考伯特想讓我見一個人,一個讓他心生好感的陌生人,」阿爾瓦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迴蕩,法師和遊俠都習慣了輕捷無聲的行走:「他希望我能給予一些……指示。」

  「怎樣的人?」

  「尚且不得而知,」阿爾瓦說:「但就我看來,那人不是極其的善良,就是極其的邪惡。」

  「附帶說一句,」他緊接著說:「他想要去白塔。」

  ***

  ——白塔?

  ——是的,白塔,我們首先要到那兒取些東西,然後沿著星光河向北,直至灰嶺。

  ——是終點?

  ——暫時的終點。巫妖說,我們需要一個穩妥的棲身之所。

  ——我以為你會急於恢復力量。

  ——那裡同樣有磨礪刀鋒的地方,曾經的不死者說,灰嶺是銀冠密林的前沿與崗哨——地精、獸人、還有人類,戰鬥與危險從不缺少,但還不至於太過頻繁,正適合現在的我們。

  ——他們會允許?對此異界的靈魂抱持懷疑態度——在他的世界裡,一次有趣的小採訪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表示認不出自己的鄰居,也喊不出他們的名字,但這對他們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妨害,但這兒呢?人們對一張陌生的面孔必定會抱持著狐疑與警惕的態度,來歷不明的旅人們哪怕只是經過村莊或者在田地邊駐足片刻都會遭到驅逐,更不用說定居和侵入他們的生活了。

  ——會,巫妖說,簡單而不容置疑地。

  異界的靈魂沒有再說些什麼,他能覺察出巫妖的情緒正處在一個扶搖不定的狀態。曾經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著面對著一些他不想面對的東西,最諷刺的是,在他身後用鐵鞭抽打著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倆給自己變出了一個粗陋的鏡子,柄是木頭的,背面的水銀漆已經龜裂,還缺了一小塊。鏡面中倒映出他蒼白的臉。這張臉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爛殆盡,但如今它又回來了,巫妖並不為之感到欣喜——他從未喜歡過自己的面孔,雖然它曾給予他庇護,在他還很弱小卑微的時候。

  他的額頭寬而高,額頭正中的髮際線略微向下,形成一個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則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鋒銳濃密的長眉掩蔽下,它們顯得格外陰鬱,難以捉摸;鼻樑狹而高聳,他的嘴唇線條優美,適合親吻,雖然缺乏血色,但他還是個生者的時候便是如此。

  他的頭髮烏黑,或許那些缺乏教育,詞語貧乏的平民只會說:啊呀,那是黑的多麼漂亮的頭髮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頭髮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夠發現其中的區別了——它黑的是那樣的純粹,在沒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夠觸摸到的噩夢,但只要略微有點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與銀灰的金屬折光,這種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鴉的羽毛上得見。

  巫妖回憶著自己還在導師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保持安靜及收斂情緒,至少不要讓它浮現在表面——一個時機不對的微笑和蹙眉都會被誤認為嘲諷或輕蔑,你會被鞭撻【在你運氣比較好的時候】,或者被處死,最糟的是成為祭品或是實驗材料——不過有時候面無表情也會成為罪名之一【在你運氣不太好的時候】。

  適時適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緒不比學習施法更難,巫妖想,兩百年前他能做到,現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調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惡的想法,他聽聞過法師阿爾瓦的名字,他是個強大而又嫉惡如仇的法師,曾經遊歷各地長達二十年,見過的人與獲得的經驗就和他的收藏一樣豐富,也不止一次地與巫妖【雖然不是他】打過交道,他懷疑阿爾瓦單憑膝蓋就能嗅出深藏在他靈魂深處的劇毒,就像那個小雀號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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