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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會夢見那個雕欄玉砌卻冰冷空蕩的皇城,還有那個無時無刻不陪在他身旁的少年。

  伏玉低頭刮著魚鱗,這魚是湖裡所產,肉質鮮嫩,石頭爹為人實在,給了他一條大魚,剛好剖成兩半,一半做魚湯,另一半紅燒。正忙碌間,程忠拖拖拉拉地走了過來,靠在灶房的門口不放心的看著伏玉。

  伏玉抬起頭朝他露出個笑容:“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坐在門邊看著,剛好跟我說說話。”

  程忠依言坐了下來,目光落在伏玉手上,其實這段時間來他一直有些困惑,按說伏玉從那宮裡逃出來是他們一直所期待的,但他在宮裡的時候,最起碼有人照顧,衣食無憂,現在到了這裡,卻要想方設法地照顧自己這把老骨頭,這對他來說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更何況,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程忠看的出來,伏玉有心事。而這心事,或許與他之前聽說的那個傳言有關。

  當初他與伏玉在都城外匯合的時候其實是很詫異的,那時候他還沒從失而復得的狂喜中走出來,看著消瘦的伏玉,淚眼朦朧,直到伏玉說要帶他走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問道:“那蒼臨呢?他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當時伏玉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良久,他才搖了搖頭:“忠叔,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不會跟我們走了。”

  當時程忠還不能理解伏玉的話,直到他們一路向南,某日在一個客棧里聽說了建興帝遜位,賀鴻儀登基,立長子為太子,其餘兒子封王的消息,然後程忠才發現,賀鴻儀那個據說失散多年的小兒子,名蒼臨。

  原來那個一直在他們身邊沉默寡言卻可靠的小太監居然是賀鴻儀的兒子,所以這麼多年來,蒼臨呆在他們身邊,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程忠一直沒有跟伏玉談過此事,但也一直清楚,這是伏玉的心結,儘管他從來都沒表現出來。

  程忠向後靠在門框上,看著伏玉動作生疏地將那魚刮鱗剖腹清洗,視線微抬,落在伏玉眼下那一小塊淡青的陰影上,低聲問道:“昨夜我起床解手,見你房裡還燃著燭火,是……一直都未睡嗎?”

  伏玉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笑道:“哪啊,我你還不知道嗎,沾枕即著,昨天大概是忘了吹熄燭火。”

  程忠沒有戳穿他,繼續找話題道:“咱們到這裡也有幾個月了,你要不要找人捎封信到都城,現在這天下已經改朝換代了,也沒有人會再注意咱們,給蘇先生他們寄封信報個平安也是可以的吧?再加上,也該問問皇……蘇小姐是不是安好才是。”

  這漁村雖然遠離都城,但也能打聽到一點都城的消息,伏玉知道賀鴻儀登基,也知道蘇坤並未受到影響,甚至加官進爵。卻無論如何都打聽不到關於蘇和兄妹的消息,說起報平安,伏玉倒是確實想要知道他們是不是平安。

  確實像程忠說的,賀鴻儀已經登基,誰也不會想到,他這個前朝的皇帝還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更名換姓,繼續活著。不過是一封書信而已,只要他不搞出什麼大動作,不會有人將注意力分到他身上。

  伏玉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會,最終點了點頭:“那好,一會吃完飯我就去寫信,等明日石頭爹再進城,就托他找人幫忙把信捎出去。”

  程忠見他想通,也稍微鬆了口氣,拍了拍伏玉的肩膀,不再多言。

  這一日的晚膳因為是伏玉所做,多耽擱了一段時間,等終於開飯的時候,天色已晚,小漁村來到了夜晚的寧靜。伏玉將飯菜端到桌上,還從角落裡翻出了一壇老酒:“忠叔,今日是你的生辰,咱們兩個一人喝點酒,高興高興。”

  香醇的美酒倒入碗裡,伏玉先嗅了嗅,才舉起酒碗:“忠叔,祝你身體康健。”

  程忠跟著端起酒碗,笑著連連應聲:“好,好。”他看著伏玉,好像就由回到了當年的那個冷宮,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但是他們都不覺得困苦,只是當年那個小孩已經長大變為了一個少年,又逐漸接近一個青年,他雖然消瘦,卻開始逐漸變得無所不能一般,成為了他這個老者的依靠。

  程忠有些欣慰,又難免覺得有點心酸,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依舊只有彼此,他逐漸老去,終有一日會離開,到時候只留下伏玉一個人,難免悽苦。這麼想著,他端著酒碗的手抖了抖,酒剛入口,下一刻居然落下淚來。

  伏玉不由一愣,手忙腳亂地伸手去為他擦眼淚:“忠叔,你這是怎麼了?”

  程忠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沒事,沒事,忠叔這是高興,咱們,咱們終於離開那裡,像現在這樣挺好的,你都不知道當初我以為你沒了的時候,恨不得能跟你去了,那時候我就想啊,我這一把老骨頭活再久有什麼用,我沒照顧好你,將來到了地下,怎麼跟你娘親交待。”

  二人自重逢以來,對於此事一直閉口不談,程忠知道伏玉有他的苦衷和顧慮,而伏玉因為自己的欺瞞害程忠傷心一直心存愧疚,今日大概是喝了酒,情緒所致,終於說出口來。

  伏玉的眼睛彎了彎,溫聲道:“忠叔,對不起,害你為我難受了。”

  程忠連連擺手:“不難受,不難受,沒事就好,你都不知道當初蘇家的人跟我說你沒事,要送我去見你的時候我多開心,人啊,直到真正經歷過失去的時候才明白,其他的所有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不過是胡亂的哭了那幾場,那算的了什麼呢。”

  “總歸是我的不是,我罰酒一杯就當是賠罪了。”伏玉說完,舉起酒碗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時,他眼底閃著一點水光,伸手拍了拍程忠的手腕,“忠叔,放心吧,那些都過去了,從今以後咱們兩個都平平安安的。”

  程忠點頭,看著伏玉的樣子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意上頭,加上剛剛的話牽動了回憶,程忠的話便多了起來,他拉著伏玉的手說道:“當初你不知道,蒼臨那孩子把你背回去的時候,我看見你身上的血,看見你一動不動又慌又急,可是蒼臨卻一言不發,就跪坐在塌邊一直拉著你的手,就像,就像是魂都跟著你走了一樣,後來皇后的人到長樂宮來,替你潔面更衣,他就那麼一直在旁邊看著。”

  伏玉突然聽見蒼臨的名字整個人一愣,他好像很久沒再聽人提起過那個人了,程忠知道蒼臨的身世之後大概是怕他難過,就刻意對都城的事兒避而不談,今日大概是喝多了酒才會順勢提起來。

  伏玉當日服了假死之藥,昏睡了足足三天,對於那三日裡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記憶里只有自己藥性發作到底的那一刻那只有力的手,還有蒼臨滿臉的驚慌,那是他在蒼臨臉上鮮少見到的表情。他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蒼臨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他一步一步背回長樂宮,更不知道在得知他的死訊之後,蒼臨究竟是存著怎樣的一種心情。

  蘇和委婉地向他提過在以為他死之后蒼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難過大概是真的。但是每每想起蒼臨的身世之後,伏玉又忍不住會覺得心堵。其實他一直都沒有承認過,在之后蒼臨的身世之後,他是怎樣的失望還有難受。即使在蘇和他們面前,他也表現的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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