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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麼,這點錢,當我的精神損失補貼都不夠。”涼涼地拿了鈔票扇風,陌清菀起身拉起沈翌,“吃飯。”

  一頓午飯,吃得倒還順利——所謂的順利,也就是沒有發生太大規模太嚴重性質的掐架,畢竟美食當前,加上客廳還有一桌麻將殘局待續,主要的幾個戰鬥力都在儲備能量以在麻將中鬥智鬥勇。

  陌清菀有飯後午睡的習慣。

  但在這個日子裡,甩下男友和閨蜜夫婦獨自上去睡覺,不似她的作風。

  於是昏昏沉沉地,伴著沙發後面搓麻將的聲音,她靠在沈翌肩上休憩。

  “說起來,那次你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陌清菀昏昏欲睡,聲音也跟著疲憊了似的,“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開我舞娘約你的人是受受。”

  查IP什麼的,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但那天她前去赴會時,便是腆足了顏面,力持鎮定仿佛就是約人的就是她自己。

  她也其實很害怕。

  怕這麼一個看上去便冷冽高傲的人即刻轉身就走。

  ——這也是她之前一直盤旋著只敢在各條路上試圖與他重逢,卻不敢直接開口相邀的原因。

  幸而有受受,她能將複雜的事情瞬間通透,簡單直白。

  他靜靜地,任由她靠著。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多是她眉飛色舞地滔滔不絕。

  任憑他初時的不假顏色,還是到後來的微微心動,她都這樣堅持著,堅持在他身邊,用她一個人的力量去破除兩人的沉寂。

  他始時是無話可說,漸漸地,便仿佛習慣了,沉迷了。

  成為她的傾聽者。

  她抬起頭,看他清俊的側顏——他的氣質容貌,不屬絕色,但確如她所表白的那樣,恰恰讓她心動。

  不論多久,不論何時,都會貪戀的氣度。

  他垂眸,與她目光相接,一笑,如冬雪初融:“我知道那不是你。”

  她一窒。

  “我確實感謝她們。”

  “把你帶到我面前。”

  “也感謝你,為我解開心結,在我身邊。”

  悠長的感慨,十指相扣。

  他的人生信條。

  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成為最強者。

  這也使得導師的一句讚賞成為他長久的心結——

  “沈翌,你是我所見過的學生中,除了杜遲,最有天分的一個了。”

  杜遲。

  讀書時的寡言少語,不與人結交,使得這個在計算機系裡幾乎成為神話的名字臨畢業了才第一次出現在他的世界。

  一直記得當初兄長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計算機,轉而為接手父親的公司而就讀了金融系時,自己冷笑著說的話。

  “你沒有堅持完的,我會堅持做到。”

  而杜遲,則是他以為自己到達巔峰時,突然橫來的另一片峰,縹緲的,遙不可及的。

  於是回國。

  屢次邀戰。

  郵件一去,便杳無音信。

  除了第一次的回覆。

  寥寥五字。

  “學弟,我沒空。”

  這個人的傲慢,真正如傳聞中的一樣。

  於不在心上的事物,一律不在眼中。

  連搭理都覺得浪費。

  扭頭瞧一眼那麻將桌上哄夫人哄得眉眼俱笑的男人,沈翌頓時覺得此人與自己當初的了解判若兩人。

  當初被他的傲慢所窒,知他任職於兄長手下的公司,是《魔界》的主力程式設計師。

  便存了探知的心思,註冊了帳號去看他所創造的世界。

  既是個天才,那麼那個世界,也必定無懈可擊才對。

  而兄長一早便有的帳號,也因著籌備婚禮和忙公司的事情,不再繼續,索性也給他玩。

  一個剛剛滿級,稍稍有些罪惡值的魔導士——郝連春水。

  仿佛成為了習慣。

  所做之事,必然要在所及領域中最強。

  於是郝連春水,毫無意外地,成為了罪惡榜第一名。

  而他自己親手建的夙懷,則成為其他榜單上僅次於郝連春水的人物。

  然後。

  很偶然地,發現了殊小沐。

  發現了她於杜遲的不同。

  那屢次的復活,偶爾的聊天——那已經超出了一個遊戲開發人員的職責。

  於是接納她的小聰明,故作不知她的小伎倆,成為她的好友。

  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她,也有了探悉的興趣。

  然後與那一行五人一起。

  看著他們笑鬧,沉默地看著。

  偶爾的一次心血來潮,竟在世界頻道對殊小沐求婚——出自多少真心他已經不記得,但那一刻,她的遲疑和應對,已讓他明白,她和杜遲的情愫。

  這算是來不及成長的感情,便被宣判終結嗎?

  他也曾疑惑過。

  善於解析數據的腦子卻對感情事完全沒有頭緒。

  他的眼睛,一度只有勝利。

  於他們五人相識起,眼裡仿佛漸漸有了別的。

  有時候會動搖,會茫然。

  卻不知道為什麼如此。

  直到那天她來到他面前。

  “我是陌曉茹。不過請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陌清菀。”

  這就是那個紅衣如火的舞姬。

  那個口舌尖利,損閨蜜不遺餘力,罩閨蜜也不遺餘力的女孩子。

  他並不明白她為什麼執意來到他面前。

  他知道自己的缺點。

  寡言,沉悶。

  這樣活得多姿多采的女孩子應該合適在那樣熱鬧的友人間談笑,而不是在他身邊努力找話題。

  而她卻好像不計較這些——或者說,她的眼底仿佛總是小心翼翼: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她的恐懼來自於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開朗會觸到他的底線,讓他拒她千里之外。

  那時候的她呵,一邊表面勇敢著用話多來維持兩人之間的氣氛,一邊還在心底脆弱地忐忑。

  等他明白了,了解了,才在事後無限地心疼。

  她也乖巧得像只貓。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她也默默地在一旁,不出聲,不打擾他;只有長久沉默後,她會偶爾說說笑話,來試探他是否心情不錯。

  於是他學會了她說的“看書看到一定時間了一定要起身活動一下筋骨,這樣才對身體好”。

  他會在看了一會書後抬頭和她談笑。

  雖然仍然是他開頭,由她無限補充後續。

  但至少,讓她不必那麼緊張。

  他的不擅交流,使得那一些改變都那麼生硬。

  ——改變一直一個人,然後去習慣身邊總是有這樣一個姑娘陪著。

  然後漸漸地開始和她有除了遊戲以外的話說。

  說他的學校生活,說計算機領域的一些趣聞,說他的人生信條……

  他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單薄,取不了太多談資。

  但她每每希冀的眼,總教他將話題繼續下去。

  當說起他延續兄長放棄的道路,再到現在追逐著的最強時,那個一向眼睛亮亮的傾聽者忽然小聲說——

  “這樣,你好像都活在別人的陰影里呢。”

  他有些訝異。

  “以前是和你哥哥比賽,一直追逐著你哥哥的背影;連人生的信條,都是你哥哥教給你的,事必最強;然後到了出國深造,臨畢業時發現了新的對手——”

  眨眨眼,她決定還繼續說下去:“就連,對受受——你好像都是因為杜遲對她特殊,才對她多加關注。”

  又仿佛是釋懷,她笑嘆了一口氣:“那可真好。我也不希望你真的喜歡過受受。”

  而他的驚訝,則來自於她的敏銳。

  讓他好像被突然間喚醒。

  那些過去的茫然。

  似乎確實——來自於沒有自我。

  “追求最強和變成最強的那個人的樣子,不一樣吧。”那姑娘說道,“你在努力變成你目標的樣子。”

  “過去是你的哥哥,現在是杜遲。所做的事,所選擇的方向,甚至去欣賞的人……”

  “人不應該為了另一個人而失去自我。”

  她的聲音又軟又輕,卻一字一句砸在他心坎上,他由著表面的平靜掩飾內心的動盪。

  她說的都對。

  他並不會被輕易看穿。

  因為從不會與人說這些事。

  就連兄長,在當初分開專業以後,便也不甚了解他。

  可是他遇到了她。

  便被簡單直白地揭穿心事。

  教他猝不及防。

  可是十幾年的信條,卻無法被一句洞察心事的話扭轉。

  他只能學著去改變。

  在她的引導下,去學著享受生活,去將生活與事業分開。

  去學著,分享另一個人手心的溫暖。

  被她看穿以後。

  也許是由她解開心結而心生親昵,也許是她看到了他的茫然而使他不顯得那麼高不可攀——兩個人終於能斂下擔憂,暢快相敘。

  教此後的每一天,都顯得比從前更加輕快美好。

  “只是感謝我在你身邊嗎?”那姑娘似乎又有些不滿意,“那次我說我要出國我要去新加坡,你都很平靜。”

  想來就失策,這個傢伙沉默到連句表白都不知道說。

  手也牽了,擁抱也有過。

  就是連句表白也沒有。

  讓她有種懸在友人與愛人之間的虛浮感。

  於是使了小聰明,將去新加坡旅遊改成出國長住來騙他的挽留。

  而那個男人卻無動於衷。

  教她陌清菀原計劃一個月的旅遊因為泛濫的相思而折成一周不到就打道回府。

  長久的委屈也在那一次爆發,一向毒舌強勢的陌家姑娘就在這個冰山面前哭出來了。

  她有心理準備,知道喜歡上這樣一個氣質清冷的男人她得花多大的力氣去融冰山;她也知道將這冰山融成杜遲卓非凡那樣的模板是很不靠譜的事;可是她只要一句告白就滿足。

  為毛他不滿足她?!

  她在愛情面前的卑微,教她已經放棄自己的矜持來倒追男,承載那麼多小心翼翼,連他只給一個微笑她都能甜蜜好久——這種窩囊的狀態偏偏在他和她在一起時她還甘之如飴。

  可為毛連三個字也不肯給!

  她委屈得要命。

  也不管不顧,在回來時相遇的機場大哭。

  直讓他手足無措,只能用懷抱來掩去眾人對她淚眼的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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