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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我本來不該知道的,那應該是10年以後的事。”她搖搖頭,“不對你解釋了,

  你的麻瓜腦袋很難理解的。”

  汽車浮在潔淨的白雲上,她的皮膚很白,近乎透明,質感細膩,茸茸的毳毛

  若有若無。我遲疑片刻,輕聲說:“我可以握握你的手嗎?”

  她看看我,遲疑地把手伸過來,我緊緊握住,放心地體味到皮膚的柔軟和溫

  暖。但是——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28世紀的機器人很可能不再是冷冰冰硬幫幫

  的傢伙。我迫切想知道她的身份——是人類還是機器人。從她給我爸爸的那封信

  的口氣來看,她可能是後者。但我難以開口。我猶豫著,這當口忽然憶起“麻瓜”

  這個詞的含意,這是小說《哈利。波特》中巫師世界對世俗人的鄙稱,也許,它

  現在變成機器人世界對舊人類的鄙稱?這個疑問藏在心裡始終是一根尖利的剌。

  因為——她在信中透露過又在我夢中跳蕩過的四個字,那、個、悲、劇!

  我終於小心地問:“莎菲,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她的臉色刷地沉下來:“我早知道你要問這個愚蠢的問題!你難道不知道,

  在28世紀,這是最令人厭惡的問題嗎?”

  她用不加掩飾的鄙夷看著我,窘迫中我漸漸生出怒意,我說:“我當然不知

  道28世紀的怪規矩。我只是一個愚蠢的麻瓜嘛,不知道它犯忌諱,更不知道它為

  什麼犯忌諱。”

  我們冷冷地互相瞪著。莎菲慢慢平靜下來,拍拍我的手背:“我為自己的沖

  動向你道歉。不過——從今天起記住這個規矩吧,記住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現

  在你想去哪兒?”

  我冷淡地說:“我該回去了。媽媽不允許我在電腦里呆得太久,明天還要去

  探望爺爺呢。”

  她默默地把汽車降到原處,這時已經完全平靜了:“下次再見,麻瓜。”她

  微笑著說,停停她補充道:“給你透露一點消息,但你不要太悲傷。你的爺爺將

  在明天凌晨前去世。”

  她揚揚手,一人一車在原地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團畸變的空氣。

  殯儀館的靈堂上打著爺爺的名字和照片。照片是去世兩年前照的,帶著他晚

  年常有的窘迫的笑容。那時他還沒有完全糊塗,把屎尿拉到床上後便窘迫地傻笑,

  好像知道自己理虧似的。兒女們逗他:爸,你一笑,俺們就知道你又犯錯誤了,

  對不對?於是他笑得更加難為情。

  如今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永遠再見不到爺爺了。

  穿戴著制服制帽的樂隊隊員從側屋裡走出來,在會堂的右邊列隊。其中一名

  與昊天的爸爸熟識,拎著小號過來,與爸爸低聲交談著:“92歲高壽,是喜喪了

  ……好老頭啊……”他搖著腦袋,“我下崗了……吹鼓手,下九流的活兒……”

  哀樂響起來,門外的氧氣炮驚天動地地爆鳴。人群三鞠躬,致悼詞。悼詞用

  盡高級的褒詞,但也乾巴得沒一點水分:“忠實於人民的教育事業……勤勤懇懇,

  60年如一日……桃李天下……沉重的損失……”

  王昊天作為長孫站在前排。從前天起他就對這個場面懷著恐懼,但恐懼的原

  因卻無法示人——他怕自己在追悼會上哭不出眼淚。他愛爺爺,也知道自己在爺

  爺心中的份量。但爺爺的病拖得太長,死亡已是數次敲門的熟客。昊天的悲傷經

  過幾次揉搓,已經不新鮮了。他不敢把自己的憂懼告訴爸爸,怕爸爸生氣。他囁

  嚅著告訴媽媽,媽媽嘆口氣,沒說他該怎麼辦。

  悼念人群向遺體告別,依次同家屬握手,有人小聲說著“節哀”。昊天羞慚

  得不敢仰頭,爸、媽、伯、姑的淚水反襯著自己的無情無義。人群肅穆地移動,

  但一旦走出弔唁廳,他們就馬上擺脫屋內的壓抑,在門外大聲談論著。也許有人

  在那裡指指戳戳:你看,王家的長孫沒流一滴眼淚……

  輪到親屬向遺體告別。爺爺穿著臃腫的壽衣躺在水晶棺里,神態安詳,面色

  紅潤(作過美容)。外面是酷熱的夏天,爺爺穿這麼厚不熱嗎?爺爺一直在惦記

  著孫兒能考上重點大學,光宗耀祖,他到底沒能等到這一天。現在,即使自己考

  砸爺爺也不會知道了,這使昊天覺得悲傷,又有莫名其妙的輕鬆——隨之又感到

  羞慚和自責。

  負責火化的工人推開親屬,熟練地把屍體推到裡屋。在驟然升高的哭聲中,

  昊天對爺爺投去最後一瞥。爺爺同家人永別了,要孤零零前往另一個世界,在那

  兒沒人照顧他了。悲傷突然襲來,就像是一場遲到的冬雪。昊天的爸媽互相攙扶

  著走到廳門口,發覺兒子一個人留在後邊,他捂著嘴,肩膀猛烈地抽動,淚水在

  鼻凹里洶湧流淌。

  晚上昊天沒上晚自習,在家讀外語。到平時下課的時間,他對媽媽說:“我

  出去轉轉。”打開院門,來到護城河邊。梧桐樹如黑色的剪影,繁星在樹葉的隙

  縫中安靜地眨著眼睛。對岸四樓的那個窗戶一直黑著,小紅點沒有準時出現。昊

  天掏出自己的雷射電筒遲疑著。他想同那個女孩(?)告別,他的考場在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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